无字丰碑
我们会一起扫完所有的落叶,然后永不相见。这不是我们之间的结束,这只是我们之间的开始。
所有的一切都在缩减,我们无能为力,总有一天她会消瘦地连我们自己也辨识不出来。或许对于她来说只是岁月畸形了我们而已,而她自己依然是当初童真的面庞。
对于这种结局,内心某处总会很疼痛。阳光依旧美好,空气依旧流淌,喧哗和安宁也都跟昨日一样,可是就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东西在骤减,无能为力,或许是时光,或许是青春,或许是年轮,再或许连我不能为她定义。
谎言说的太多,或许也会成真的。我们会匆忙地相遇,匆忙地相爱,然后匆忙地分手,说再见,然后再也不见。
我们总以为我们会被所有的故事记住,没想到到头来却没有一件记住我们的故事,我们仍然在茫茫人海孤独行走,可是突然顿悟,好像有这些人生就饱满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日子里,总会觉得自己很饱满,饱满地快要胀裂。懂得的太多最终连我们都要选择忘记。一睡而哀,没有厘头地过下去。
刚刚给母亲打过电话,母亲的性格依然很急躁,不过这些年的急躁比那些年都缓慢了许多。电话那头母亲有点喜悦,话语也略带调皮。正直金秋的大晌午,我的天空晴空万里,淡蓝淡蓝地,偶有秋风瑟瑟吹起,觉得很是明快。母亲说她正在地里帮别人摘梨子。此刻我们隔得特别远,我在北京,她在陕西,我想象我抬头看着天空时,母亲也恰恰跟我在一片天空下,而且我们还能流畅地通话,顿时觉得很温存,眼泪不觉然涌了上来。从母亲的话语中可以感觉到母亲近日过得不错,生活顺畅。因为这两天右眼皮一直跳所以我的内心很恐慌,于是匆匆给家里打了电话,其实并没有问家里一切怎么样,只是听到母亲健朗的声音,我会知道一切肯定还过得去。因为母亲是一个十足的性情中人,她的喜怒哀乐会一下子从话语中表现出来,不会遮掩。从小我就紧紧随了母亲这点,所以注定了我们都是敏感孤独注定行走很久但都不一定会到达终点的个体。
这些年清苦的日子有很大改善,因为不用再支付我和姐姐昂贵的读书费用了。姐姐工作两年了,我也刚刚参加工作。我们的工作都不稳定,我们的工资都很微薄。不过现在可以勉强养活自己,只是挣得根本不够给家里补贴。
每个人的身上都会有一片丑陋的伤疤,或无形,或有形。小时候我们自尊心强,知道美丑的概念,于是一心遮掩,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像一只贼一样极力掩饰一切,抹掉一切的证据。当我们渐渐长大会觉得曾经极力想要掩饰的一切好像都是多余的,美丽和丑陋都有自己的生存空间和尊严,我们应该放手她们,让自己的背包变轻一点,也让伤疤能更好地释放自己,尽管丑陋,那也是有尊严的丑陋。因为美丽从来都很虚假,美丽从来都是稍纵即逝的浮华物。
来到北京,爬了四次长城。每一次爬都会有不同的心得体会,爬到最高最高的地方,俯瞰一切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终于觉得所有庞大的一切不过是一堆沙粒。爬到最高最高的地方会觉得曾经一切的不快都会变得很脆弱,觉得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和忘记的。没错,倾其一生,我们要做的两件事就是原谅和忘记。没有任何值得长久的东西,没有任何值得记恨的东西,漫漫人生路,我们要做的只是这两件事情的重复和温习,宛如我们小时候学古诗时老师教导我们的,要不断地重复和温习。人生也不外乎需要进行大量的重复和温习。重复的是许多年后的故事,温习的也是许多年后的故事,就是如此。
九月十号上完最后一天班,九月十一号一大早就去邮局邮东西,扔掉该扔掉的,贴上标签把所有的曾经都寄到西安,回来之后就办理离职手续,七月十一号算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整整两个月,完完满满。一切都像是计划好了的,不,一切是早已蓄谋而久的,我一心策划,自导自演了这一出荒唐的独角戏。曲终人散,到最后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收拾道具,清理现场。
此时我正在镖局后门站岗,刚刚进来一对中年夫妇,他们都穿着休闲随散的运动衫。女人撑着一把深蓝色侧边有一圈白色小碎花的遮阳伞,头发是烫过的,她用一把粉色的卡子微微把后面的头发卡上去,额头前很自然一撮很短的散落下来,微微的小卷,很优雅。她丈夫是一个小眼的男人,不过感觉眼神很有力度,头顶的头发全部梳到脑勺后面,头顶头发稀稀拉拉,有白的,有黑的,也有灰黑的,那些都是我们活过一些岁月必须交换的东西,而岁月让他交换的恰恰是他的头发。
一个壮年的男子早早在他美好的岁月掉光了所有的头发,那么他以后的人生路途会不会更美好一些呢。
对任何事物都没有了感觉,其实只是不想对任何事物做出任何主观性的评断,觉得一切都是没有必要的曾经。宛如一朵花的开放与凋谢,我们只是孤独的观客,而没有理由去品评花儿为什么是这种开放姿态以及花儿为什么要凋谢。
这份匆忙的工作又认识了很多匆忙的个体,我们在一个错误的年月里简单相识,终有一天再做分离,我把这些个体称作生命里的一次性过客。
干一份工作就会对一些东西熟悉,熟悉了就会太过熟悉她的体质和弊病,自然而然就会对她们失望。失望了就不会愿意再相信了。人的骨子里都有很多趋向于失望的元素。当我们拥有了所有的失望的时候,或许我们会对这个世界就更加无知了。
闲闲散散的游客,从遥远的地方前来参观一个景点,但依然是各自看各自的风景,各自走各自的前路,各自为各自的寂寞制造新的空虚。
人都容易对一些表面上看起来有魔力的东西产生好奇心,总会想到要到达她,占有欲望极其强烈,可是当人费劲一切到达了的时候却发现原来一切也不过如此,大多时候都是无比失望的。不是我们不相信希望,而是因为希望太过迅猛,来的快,去的也快。可是失望不是的,产生失望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她要酝酿,发酵然后才会产生,所以长长久久很难褪去,所以我们总会发现生活中是失望多过希望的。
上班中途累了,坐在泡沫纸板上,双腿合十,额头依着手背小睡一会。旁边是青石台阶,早晨刚刚下过雨,旁边的青苔还在熟睡,旁边还会有零零散散的落叶,黄黄的,像一只只美丽的蝴蝶的倩影。大概睡了十来分钟,订了闹铃,睡之前很困,可是一觉睡起来会觉得更困,手麻了,额头也麻了,眼睛酸涩难耐看不清一个人。艰难地起身继续站岗上班。
很多事情我们不能选择,不能放弃,不能尝试,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拒绝。
金秋九月,午后的艳阳让所有的物质都有了自己的倒影,真实,简短,明捷。对面传来哒哒的电锯切割木料的声音,低沉且有节奏,宛如一位彬彬有礼的中年男子发出的声音。忽地从远处传来几只飞鸟急促的声音,我跑出去慌忙寻找,只见它在一只高大的白杨树端头回头一直观望它的朋友,我知道,它刚才的呼喊其实是一种幸福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