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封印的岁月

值夜班时，和同事聊起高中生活。我和她，是同一所高中同届不同班的校友，而今，又在同一个单位，是要好的同事。

为什么没考上大学？不知为何，聊到了这个话题。

为什么没考上大学？我的脑海忽然象放起了电影。我的高中时代，那一段似乎已经被封印的岁月，总是不被记忆触及的角落，一幕幕却突然纷至沓来

还记得，在高一时，还不怎么学习。那时候爱想家，经常写日记，不爱学英语，英语早读时，总是读语文书后面的诗词。没有想过考什么大学以及能否考上大学。想的是，将来上大学时会怎样怎样，似乎大学已是囊中之物，触手可及。可是，很清晰地记得，高一结束时的期末考试，我考了全班的倒数十七名。不知道哪里来的自尊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因为高二的我，开始努力地学习，并且，在日益提高的成绩中，也真正地爱上了学习。第一次知道，学习可以是那么享受的事情。那么饥渴地学习着，而且学得那么快乐。最重要的是，我的成绩完全和努力成正比。在高二的四次大考中，学校年级前二百名的光荣榜上，我的名字出现了三次。

虽然只是前二百名，但我知道，如果能够一直保持在二百名内，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大学，真的可以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那年的我，是充满朝气的，是充实和快乐的！

高二结束，高二暑假里，我们只放了几天假，就提前开学，进入了高三。我还记得，每天，我仍是那么努力，真的是那么那么爱学习。班主任曾把我叫出，对我说，“你是咱班能进本科线的学生，好好学啊！”。真的是在努力地学着，并且，因为学习而快乐。

暑假快结束时，学校放了几天假，我回了家，听到妈无意中说，前几天她的手被一只小猫咬了一下。我问妈怎么处理的，妈说用肥皂水洗了一下。我着急了，“怎么不打狂犬疫苗呢？”妈看我紧张，她倒很轻松地笑了，“没事，小猫咬的！再说，哪儿那么多狂犬病啊！我比你懂！”。看着妈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的心里却急开了。可是，又不知怎么说服妈去打狂犬疫苗，也不知道现在打还有没有效。但一颗心，再也静不下来，老想着这件事，甩也甩不掉。

我不知道，这件小小的事已经在我心中生根发芽，疯狂肆虐地成长起来。在开学返校后，那个晴朗快乐的我已被忧心忡忡甚至不安恐惧的我代替。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一种心理疾病：固执地想这件事，固执地放大它的危害性，固执地幻想种种可怕的后果。然后，深深的恐惧占据了我整个心灵。

可是，不知如何排解这种恐惧。书不再读了，作业不再做了，我把学习远远地抛在脑后，行尸走肉般地活着。而且，那种痛苦不知去对谁说，或许，对谁说都会让人觉得好笑，只会得到无关痛痒的几句安慰。所以，我没对任何人说，在不知如何承受的十八岁，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深深的恐惧和痛苦。

再也没有认真地学过习，所以，成绩也开始飞速下滑。我已经不关心学习了。每天，我只希望妈妈能健康平安，什么事都不要有。

我知道自己对这件事想个不停是不对的。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我对自己说，好吧，就算不学习，但也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就算不上大学，求求你也别再想这件事了！

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它似乎已经走火入魔了。我真的快疯了。不知自己能不能熬完这漫长的一年。后来，我找到了逃避思考的办法：看小说，疯狂地看小说！

沉浸于小说中，可以让我暂时的忘记一切。

那时的自己，都觉得那是个很奇怪的现象：别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学习，而我，却无所事事，看似悠闲地抱着厚厚的小说看个不停。这是个怪现象，却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个能让我忘记思想，远离痛苦的方法。

在浑浑噩噩中，高三接近了尾声。下学期快结束时，我，终于走出了那个思想怪圈，如果说，这意味着成熟的话，也许，我，终于告别了苦涩而又迷茫的青春期，能够拨开乌云见晴日了！可是，高考也来临了。黑板上的倒计时醒目地提醒着大家：高考已经到了！

我放下了小说，我真的想再努力地学习。但是，很悲哀，我发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再找不到那种感觉，那种单纯地快乐地爱上学习的感觉。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考上大学。但还不知道害怕，不知道考不上大学意味着什么，不知道五年后会怎么样，十年后又会怎么样。

终于结束了高考，盼来了成绩：555分，很好记的数字。那一年，是九七年。我们省的本科线是602分，大专线是598分。我好象什么也没考上。后来，知道那年北京的本科线是430分左右，知道自己的成绩在北京应该可以上一所好大学了。但心里只有悲哀。

我也拿着书回到学校复读。但是，我的心总在教室外游荡，怎么拉怎么拽都不能让它回到教室内我的身上。我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我的高中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

不敢想还要这样过完一年，想一想都觉得要疯掉。

过了几天，下来了一张中专通知书。我没有欣喜，也没有难过，只是毫不犹豫地收拾了书本，平静地离开了学校。心里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对自己说，“终于结束了，我的高中生活。”

大学，多美好的一个词！为大学忙了三年，却擦肩而过。不，应该说还离得很远。一直以来，大学是一个那么自然而然放在心底的梦，也总以为，那个梦会自然而然地变成现实。但梦醒后发现，它只是一个梦。因此，它成为我心中隐隐的痛，没有刻意，却再不去触及。

我的高中时代，沉睡在记忆中的三年时光，今天，第一次对人讲起，第一次写在纸上。那一段灰暗的日子，封印在记忆中，今晚，启封，已没有阳光，但可以晒晒月光，也许，能晒掉一些灰尘和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