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又是春深,观花落。每日如工蜂般奔走,却忽略了身边的万紫千红。春来了春又去,花开了花又落,镜中的红颜飘落何处?梦想如栖息在枝头的鸟儿,在心口温暖灵动,当猛然间感受到春的召唤,就会扑闪着翅膀盘旋而起,轻盈欢快。我的春日之梦是与桃花相见、相悦、相融。只可叹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竟是近三十年光阴已逝,相见如同梦幻,梦想却终于在今年春浓花重时实现。
那千亩桃园经历商家的层层包装,在市民的千呼万唤中被隆重推出,过滤掉商业色彩,我只想去和桃花约会。
终于又因杂事去迟了一周,错过了桃花盛开的最佳时段。去的头一天晚上又是风狂雨骤,相见时已是落红满地,倒也成为最好的红颜归去的风景。那些还在开的,已是徐娘半老;那些开过了的,已是绿叶满头;偶尔夹杂于其间盛开的几株显得很是寂寥。那种热热闹闹、万株竞相开放、万朵竞妍的情形已成为昨日美景,但绯红、浅粉、莹白、紫红、大红铺满了地面,胜过所有盛宴上的红毯,宣告着另一种美丽的隆重登场。花开是嗓音嘹亮的长歌,花落是轻吟低唱的小诗。花落满地,不是伤感,却是优雅归去。微风起,片片残红飘然落下。没有了人头攒动和人声鼎沸的侵扰,能静静地轻盈地谢幕该是怎样的幸福。归去也是如此的诗意满怀,如此的牵动懂你的人柔柔的心。即使归去,也是花魂永在,香魄归根。
那片桃园,树龄太小,每一株桃树都过于小巧,再加上没有修剪,一个个就像还没发育的少女,有着娇小柔弱的个头,并随意地站在高低起伏的原野里,像绕于膝头撒娇的孩子,挥着婆娑的枝条在眼皮子底下嬉闹。它们挥霍着年轻的生命之美,恣意张扬,稚嫩而缺少岁月的底蕴,还浑然不知人间的疾苦和欢乐,还只会沉迷于自我的美妙和玩乐中。这样的桃花只合偶遇,是不能相知相融的。
我的桃花是开于老树枝头的,树干如虬龙,树形伟岸高大。那些花立于枝头,稀疏翠嫩的绿叶相衬,须仰视才见。院前院外单株或几株的,开得是自在、俏皮,透着几分亲切;田野里大片的、一行行一列列排布的,开出的是气势如虹,显示着美得气魄。那些带着一圈圈岁月年轮的,那些见证着人间世事沧桑的,在一年年寒来暑往中将生命沉淀,在霜雪严寒中孕育出最美的花,留待在春日尽情绽放。这样的老树新枝开出的是唱响春天,开出的是生命礼赞,开出的是生之灵动,开出的是希冀与沉静,开出的也是喜庆欢乐。在这样的桃树下,静静地与桃花相视、相知、相融,才会心有所依,不觉孤单,才不会轻飘飘不知灵魂安放何处。
我的桃花是十六岁花季时三月飘雪时的坚强与美丽,那是我离家几十年后最后一次与桃花的缠绵。春雪的冰冷映衬着桃花的温暖可心,春雪的洁白映衬着桃花的娇艳妩媚,春雪的坚硬映衬着桃花的娇柔粉嫩。那场桃花雪,美艳了我的桃花,也丰盈了即将展开人生梦想的少女的世界。“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红时,人生除了爱情让人憧憬,还有从卑微的土地上盛开的生命之歌等着唱响呢!
我的桃花当然也是在落红如雨中的君抚琴、我挥剑的琴瑟相和,浪漫唯美。那时远方晚霞满天,林中古琴喑哑,长剑击空。衣袂飘飘里卷起的是相怜相知,秀目回眸中流露的是侠骨柔情。桃花雨中传唱的是长梦不愿醒的世间儿女的千古恋情,是一生一世的举案齐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千古以来桃花里,传唱的是美好爱情、开枝散叶与家庭和美。
桃花的美丽容颜早就深深牵动着我的心,令我痴迷,令我陶醉。
爱它俊美的容颜!虽然它的颜色经过人工培育现在已是多不胜数,但最美的却仍然是最古老的粉红色。粉白的花瓣裹着深红的花蕊,显得灵动,充满生机,也洋溢出仙气。不似大红,红的黯哑死寂;不似纯白,白的娇柔好似梨花。桃花原本仙物,只有娇艳的粉色才是正宗,其余的品种不过是人类自作聪明的杂化而已,沾染了过多的俗气,失去了桃花应有的灵气与仙气。那样的粉色,才是桃花仙子的真容。
爱它娇柔的体态!单瓣的是清爽利落,复瓣的是雍容华贵。清爽、华贵里溢出的都是娇娇弱弱的女儿态,亭亭玉立的都是没有世俗污浊、赏心悦目的女儿骨。不抹脂粉,已是柔态自现。不装腔作势,骨子里尽是风流妩媚。
爱它灵动的仙气!竟有人认为桃花充满妖气,真是痴话!很久以来,很多地方,小孩子驱邪或者出远门,长辈们都会给他带上桃枝,让桃花仙子保佑孩子来回路上平平安安。只有仙人才会镇住妖气的。我的桃花便是人间的仙子,驱邪镇妖,充满着童年与少年时的神秘和温暖。
爱它智慧的眼眸!还有人偏心于樱花。樱花开时,色彩缤纷,恍若云霞。倒也在色彩和气势上不逊于桃花。可是细观起来,樱花一团团一朵朵挤在一起,好似凑热闹般拥在一块,未免显露傻气。并且樱花的花瓣和花蕊的颜色搅合在一起,仿佛没头脑的女人晃着一张粉脸站街样招摇。桃花就不一样了。每一朵都是一个外美内秀水灵灵的女子,睁着美目,注视着人间的沧桑变化。粉红娇黄的映衬使桃花彷如生了慧目,一霎时面前是一群群仙子立在桃枝上,掩映在桃叶里,不仅看到了生命力,更让人心生对神灵的敬畏。
此情可待成追忆,此生不再续残梦。那样的桃林、桃树、桃花都留在了记忆的长河里,再不能相见。纵使时间是一团乱麻,谁能再穿越回少年呢,谁又真的有勇气回到那时呢?那样的桃林早已羽化成仙,伴我终生如画!以后的春日阳光,我还会再去看桃花,好似祖母望孙,盼着长大成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