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支山
瘦长的河西走廊,祁连山、龙首山是它高低起伏的边框,凸显着走廊绚美的画卷,燕支山在两山间绵延,山丹河、石羊河象流动的花边,镶嵌在山的两麓。河西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燕支山的冰霜还未解冻,山上的积雪依然冰清玉洁;夏日山上冰雪融化,清流缓缓而下,汇集成渠,化为山泉,送来季节的清凉;秋天鲜红如火、粉霞蓝靛的燕支花儿漫山遍野,燕支山显得绚烂多姿姹紫嫣红;冬日,燕支山在温暖的气候中沉睡,从黛蓝雪白的燕支山远眺,群峰玉削的祈连山在舒展他的怀抱,逶迤着洁白的身姿向西北东南扩展。燕支山坡上唐将哥舒翰修筑的寺庙,已经毁弃,山下叱咤风云的汉将霍去病屯兵之处,戈戟如林,吹角连营的景象已宁静很多个世纪,历史的烟云已被山风吹散,曾经人声鼎沸、战马嘶鸣的山只留下残破的岁月足印。
燕支山,消逝的匈奴语中一个美丽的称呼。焉支山、焉脂山、删丹山、燕脂山、胭脂山这众多的名称,显示不同民族、不同人群对你的不同理解,流动他们在这里繁衍生息的故事。胭脂草,又叫红蓝花,叶子像蓟,花冠象蒲公英。漫山遍野覆盖着燕支山,染红了山脉,湛蓝了谷壑。爱美的月氏、羌族、匈奴女子,在花盛开的季节,走进繁茂的山野,摘下整朵整朵鲜艳的红蓝花,放于石钵反复杵槌,淘去黄汁后,做成鲜艳的红色染料,涂染自己的脸颊、眉眼和口唇,在燕支山清风白雪的滋养沐浴下,风姿绰约,秀丽漂亮,成为北地的美女。匈奴单于、各部落藩王为燕支山美女所迷,纷纷娶来做为自己的妻妾,而单于更是取其谐音,把自己的妻妾称为阏氏,暗指自己妻妾容颜的美丽。张骞出使西域,从长安出发,在燕支山没忘记带上这天然的护肤品,一路西行,在古老的丝绸之路上,留下燕支山的美丽,从此世界文化中多了胭脂一物,匈奴语言中多了阏氏一词。
燕支山,中国历史长河中无法回避的景致。河西走廊、祁连山、燕支山,匈奴人攻打中原的侧翼前哨,他们退守休养的根据地和大后方。公元前121年春夏,年轻的骠骑将军霍去病远征陇右,拉开征伐匈奴开辟河西地区战争的序幕。骁勇的将军两出祁连两出燕支,千里跃进居延海,最西远达敦煌,纵横驰骋所向无敌,彻底驱逐西羌、小月氏人,全部歼灭了祁连山、燕支山中的匈奴,匈奴浑邪王,这燕支山的主人,杀了休屠王,率众归降。自此匈奴彻底失去了祁连山这块生存发展的基地,再无力构成对汉王朝的威胁。燕支山在一次战役中见证一个民族伤感的远徙。
匈奴失燕支,走在败逃的路上,远眺家园,捶胸顿足,痛哭流涕,杜鹃啼血般唱出心中的哀痛: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这首匈奴绝唱不知由谁创作、由谁唱起,但却象水一样蔓延,渲染悲凉,渲染凄楚,浸透一个民族低沉的情绪。四行诗句,是哀惋的眼神,目送这个游牧民族仓皇逃遁的背影,在河西走廊、燕支山麓逐渐消逝在云烟深处。败逃的路上,有人不愿离去悄然留下,他们反复吟唱着这支挽歌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历史的燕支山苍凉、遥远、凝固、血腥。文学的燕支山浪漫、写意、美轮美奂。充满幻想,散发勃勃生机和醉人的芳香,是昨天的燕支山呈给人们的另一副美丽的容颜。“燕支长寒雪作花,蛾眉憔悴没胡沙”流露远嫁匈奴的王昭君浓浓的思乡之情,有些凄凉,有些孤独。“燕支落汉家,妇女无花色”尽显匈奴失燕支山之痛,少了俏丽容颜,少了欢愉心情。“燕支黄叶落,妾望白登台”、“红粉楼中应计日,燕支山下莫经年”,抒写那漫长岁月中的闺中之愁,无人可知,无人可懂,只能登台远眺,空留落叶中瘦削的身影。“瀚海欲空青见月,燕支未染白如琼”展现燕支山夜晚的洁净、晶莹,银月、雪山,澄澈一体,实在是良辰美景。“汉家未得燕支山,征戍年年沙朔间”表现燕支山对汉王朝巩固北部边疆的重要,有多少征夫离妻别子,在荒凉的大漠戈壁染一身守边的风霜。
燕支山的位置,燕支山丰饶的绿洲、牧场,燕支山的多彩多姿,赋予文学太多的灵感,中国文学象中国历史一样,无法避开这座山脉。于是留下诗意的描述,留下悲喜,留下思考。没有泰山的博大宏伟,没有黄山的秀丽深厚,没有普陀的佛意重重,没有许多名山的声誉与影响,燕支山象红蓝草一样沉默,但那曲悲歌、那数首古诗却使燕支山名垂青史,成为独具特色的文化符号,承载太多的与西部、与历史、与战争、与民族、与荣辱兴衰、与女性容貌有关的信息和内涵,在尘封厚重的典籍深处闪烁迷离。燕之山贮藏的故事,又使后人在阅读它时感觉到一座寂静之山所带来的丰盈和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