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师夜话6
幼师夜话6
——自传之我的童年系列
我的第一位老师
我小学的第一个老师就是上文提到过的w老师。此公毕业于方师，是学校里唯一的领财政工资的，写得一手好字，中等个头，梳着线条不明的偏分头，清瘦的脸，颧骨凸显，不留胡须，烟熏牙成黄绿色，并不脏，眼睛布满血丝，身穿笔挺的蓝色卡吉布中山服，脚蹬白底黑面圆头布鞋，小荷包上别着一枝黑亮亮的金星钢笔，乍一看，很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很容易和普通农民区别开来。他嗜酒如命，酒醉后常常趴在讲桌上呼呼大睡，哈喇子留得老长；他烟瘾很大，常常抽的满教室的乌烟瘴气。我这一生中吸的二手烟估计百分之九十是那时候吸的。他还喜欢把学生分三六九等，如果学生会拍马屁倒也可以改变自己在他心中的等级。可惜本人没学会，以致于很难享受到他的关心。虽然觉得他很混账，但不得不承认，我们家有四个孩子是他教过的。大哥、大姐、三姐和我都被他教过，只有大哥和大姐在他的教导下毕业，我和三姐都比较坎坷，此是后话。
我在全班年龄最小，个子最矮，但却被w老师调到最后一排。起初我是坐第一排的。大概因为我不会像刘家姐妹那样送他东西吃，也不会像何家姐妹做鞋垫送给他，这些懂人情世故的大姐们最大的18岁，最小的10岁，然而和我们一起读一年级。w老师也很会做人，人家送他鞋垫，他也不白拿人家的，总要回赠上一个红皮笔记本，上面写着上海两个字，扉页写着老师的赠言，大约是师生友谊万年青之类的话，再加上成绩也不好，我坐后排也是应该的。我上课得站着才勉强可以从密密麻麻的人头森林中看到黑板上w老师漂亮的粉笔字。
为了我座位的问题，父亲提着烧酒去找过他两次。每次都要和他坐着把带去的烧酒喝个底朝天，高兴了，就答应为我换位置。第一次换位置，我坐到了第二排。这一排的排长姓张，是w老师家的邻居。这小子别的没学会，贪污受贿倒学的不少。他要我们从家里带东西给他吃，谁要不带就会被他整，而且整的无懈可击。比如说你上课不专心听讲啦，然后就使劲地扭你的耳朵。冬天的时候我的耳朵被这小子撕开了，先是流血，后来化脓。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怕被父亲打，认为我真的不专心听讲。但终于被妈妈发现，我如实交待后。妈妈很生气，决定去找w老师反映。爸爸觉得直接到学校影响不好，于是就又提了烧酒去w老师家。第二天，w老师和颜悦色地批评了张排长，并给我调了座位。张排长对我恨得咬牙切齿，扬言要在回家的路上修理我，我为此担惊受怕很久。现在想起来好没必要的。但那时那地，由于成绩不好，在班上没有地位，又不讨老师喜欢，活得就像一面团，人家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最终，因为我天天跟在二姐后面走而免去了一顿拳脚之灾。二姐生性软弱，也是被人欺负的对象，但奇怪的是，有人欺负我，她就会发了疯似的跟人家拼命，所以那些混小子是不敢激怒她的。张排长见无机可乘就动了歪脑筋，他去向w老师诬告我吊汽车。那时汽车是个稀罕物，总有一大帮学生追着解放牌或东方牌的运煤车跑，有的甚至吊着车屁股，享受着短暂的坐车之乐。这是很危险的，于是学校遇到这类事，管得很严。我很喜欢闻汽车过后留下的汽油味，总会迎着风向做深呼吸，并由衷赞叹：“好香啊！”但追吊汽车的事我是不敢做也做不了的，主要因为个子矮，够不着啊！不过，我那w老师如张排长所愿狠狠地揍了我一顿，踢得我小腿上一大块淤青，还要罚跪，我不肯，他就使劲压，我就吊着他的衣服不松手。他无计可施，煽了我几大耳刮子，直打得我眼冒金星，耳朵轰响。本来不打算哭的，可是眼泪水不争气地淌了下来，在我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了几道沟壑，用袖子一揩，倒白净了许多。他的拳打脚踢我也就忍了，关键是他扯着我耳朵旁边的几根头发，使劲儿往上提。我疼得龇牙咧嘴，忍无可忍使劲往上跳，伸手在他脸上留下了四道血痕。我想我应该属猫才对，呵呵！这应该是我一生中做的最大逆不道的事。结果是我被赶出教室，被告知不要再来读书了。此事被同村的同学飞快地报知父亲，我又遭到一顿毒打，痛彻心肺！
在父亲一番奔波，几次醉酒，并当着老师的面训斥我以后，我终于没有被开除，保留学籍，以观后效。我从此在学校夹着尾巴做人，但在心里埋下了仇恨和暴力的种子。
w老师的酒瘾越来越大了，有一次醉酒栽倒把腿摔断，很长一段时间无人上课，我们学校是包班的，六个班六个老师，所有科目都一个老师上。w老师这一病，我们就乱成一团了，后来学生们转的转学，留的留级，我和三姐算是坚持到最后，也没剩下一半学生了。后来我三年级时由于语数总分不到二十决定退级去读二年级，到三姐五年级的时候，去w老师班上报名的就剩下三姐和一姓周的同学了。w老师悲哀地说：“学生都跑光了，看来我没课上了，你们也另外找地方读去吧！”我听三姐回去如是说，我倒有些同情起陈老师来。
后来每逢上级来检查工作，学校就从高年级的班抽一些学生去给w老师装装样子，那节课就会变成音乐或者图画这些不用教材的科目。我也曾被m老师派去充当他的学生过，但那时他似乎不认得我了，因为他只记得那个光着头满脸灰土的吴明宪，那个曾抓了他一爪的吴明宪。而他眼前这个留着黑油油的刘海，脸皮白白净净的成绩优秀的小男孩叫吴晓宇，坐在第一排很认真地跟他学唱《让我们荡起双桨》。说真的，w老师在音乐、绘画、书法等方面的造诣还是比较高的，至少在我这个业余的人看来是这样，他如果不烂酒，不教语文数学，再有点师德的话，是有机会成为一个好教师的，可惜！我也只有如果一下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