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师夜话7
幼师夜话7
——自传之我的童年系列
人生的转折
1990年秋，我退级至M老师班上读二年级。那时，我八岁，年龄正好跟班里的同学相当。可是在他们眼里我是留级生，确切地说是退级生。我不留级而选择退级，是因为三年级的J老师是个生意人，他的讲桌上摆满了糖果、瓜子之类的零食，都是专门卖给学生的。因此J老师臭名远播，父亲不愿意我去他班上，加上我本身基础薄弱，也上不了三年级。我主观上很想去M老师的班，主要是以前我的同班同学X因受不了W老师的虐待而休学，后来去M老师班上，当上了副班长，从此翻身把歌唱了。
X是和我一个寨子的，比我大两岁。从小身体健壮，力量过人。不过脾气不怎么好，爱打人，当了副班长就喜欢仗势欺人。我后来也吃过他的苦头，不过我这辈子都应该感谢他。
记得我刚去M老师班上的时候，父亲对X说：“我们家八儿成绩不好，他跟你同桌你就多帮他一点啊！”我听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不过他还真听进心了，每当我做错题的时候，他就严厉地训斥我，然后像模像样地教起我来。我十分恼火地吼：“老子不要你管。”在我们寨子里，不管同不同姓，都认作一家。按辈分，他还得管我叫叔呢！所以我觉得被一小辈训斥很没面子。因此我拒绝了他的帮助。X愤愤地道：“真是做好不得好，点火不见亮啊！”之后再不理我了，而且隔三差五还会找我茬，他大概从没认可我是他长辈吧。
拒绝了X的帮助后，我曾度过一段屈辱的时期。这期间，由于跟X的决裂，其他同学也开始试着捉弄我了。这当中，X总装出一副此事与他无关的样子，抱着个手高高坐在课桌上，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他们把我的耷拉着两只耳朵的皮帽子扔过来扔过去，任我在他们中间跑来跑去地抢，嘴里还高喊：“玉卜脑壳三斤半，一锤打来做尿罐。”受够戏弄的我没法，只好趴在桌子上默默流泪。我的泪水没有换来半分同情，他们反而变本加厉。也许，小孩天生就懂得恃强凌弱的吧。有的即便本身也不强，看着别人老欺负我，就也都附和起来。那些日子真的好难熬，就跟我被当年的张排长威胁的时候一样。
M老师因为我是退级生的缘故，认为我要老练些，于是就赏了一个排长给我干，因为是大排，所以算得上是个小组长了。生平第一次做“官”的我掩饰不住的兴奋，一路上念着顺口溜：“班长搬疙兜，越搬越害羞。组长煮猪食，煮给班长吃。”X听了，十二分不爽，觉得我在骂他。真是祸从口出啊！当时，他在诘难的时候，有很多小朋友在。我觉得跟他解释未免显得露怯，于是胸脯一挺答道：“本来老子没骂你，你偏要这般讲，那就骂你了又咋地，你狗日的还能把我吃了？”我这句话成了战争爆发的导火线，他一拳就照我脸上打来。幸亏我早有防备，用手一格，没打着。接下来我们拳来脚往，旁边的人先是假装劝，后来竟发展到分两派加油助威的地步。我俩那一架打得难分难解，双方都红了眼，他封我衣领，我掐他脖子，相持不下。大个的学生边看边喊：“打！打！打！打死牛皮算我剐！”我们在加油助威和嘲弄声中，打得精疲力竭，直到有个赶马车的大叔路过才把我们分开。这一架成了我在上学路上与X分庭抗礼的基础，我们的周围各自聚集起一帮手下。由于双方力量均衡，虽然摩擦不断，倒也没出过什么大事。
那是我第一次和人打架，之前都是我被别人打。我一次冲动就改变了我的命运，因为敢于和小霸王X叫板，并且打了一架还不露输相，伙伴们都有些佩服我。从那以后，有一段时间没人敢惹我了。而我也再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摆布的八儿，我开始认为要不被人欺负，自己就得足够强大，而强大本身依靠的就是武力征服，之后我在班里打了很多架。那些曾经捉弄过我的人我都与他们较量过，输赢皆有，但由于我越来越暴力，别人也就不敢再捉弄我了。我初步尝到胜利的滋味，很享受别人惧怕我的感觉。
好景不长，很快我迎来了新学期的第一次考试，结果我得了51分，全排第一，不过是倒数的。X考了94分，名次与我相反。M老师很生气，说不知我脸应该往哪搁。并让我多打点架，成绩就会好了。听了M老师的话我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里。下课了，我还是低着头，不像以往那样在外面疯跑了。以前捉弄我的同学又开始起哄了，他们叫喊着：“留级生，年年得百分。”如此不断重复，叫得我脑袋都快炸了！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扳回这个面子。他妈的太羞人了。
此后，我们在课堂上做作业，我就悄悄地偷看X怎么做。我就照着他的做，这在别人看来，我是抄袭。实际上，过了一段时间终于让我摸出门道来了。那时候我不会除法，只会加减乘。在观察他做题的过程中，我发现了除法是乘法逆运算的规律。说也奇怪，自那次发现这个新大陆以后，我脑袋就好用多了。后来我会主动看书了，才发现，原来这些在书上都写得有的，老师也讲过，只不过那时我吃了夹生饭，不会整合学过的知识罢了。我的数学成绩嗖嗖地往上升，快的老师不敢相信。数学能学好了，语文也好起来，究其原因，应该是自信心得到树立，从而使学习积极性得到提高的结果。
时间过得真快，学期考试了，我语文83、数学96，和X居然得分一样，并列全班第四。这个成绩不仅老师想不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像在做梦。老师以为我抄了X的，叫我老实交待。我心里很委屈，噙着眼泪让老师查卷子就知道了。结果是老师收回了他的看法，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很有进步，但不能骄傲，还得继续努力。”我点了点头。同学们很羡慕地看着我，而我装着这很稀松平常的感觉，其实我的心早就飞起来了。
回家的路上，我连跑带跳，回到家报告好消息。一路上，觉得那些凋零的枯枝都仿佛有了生气。连乌鸦的叫唤也觉得分外动听。可没想到的是家里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的话，我为此大哭了一场。心里的温度从沸腾降到冰点。领寒假作业的时候，天降冻雨，我没去，是二姐代劳。此事至今我都后悔，因为那次我得到了第一张奖状。这个荣誉没有当面领受，真的很遗憾。二姐回家的时候，高兴地举着奖状大喊着。我记得父亲拿着奖状手都是发抖的，喜怒哀乐不大外露的父亲第一次在我面前那么激动。他抚摸着我光溜的脑袋说：“我家八儿也争气了，他妈，给我幺儿下碗鸡蛋面吧！”妈妈高兴地应允了，那天家里的气氛比过年还热闹。二姐她们的高兴程度似乎也不亚于我。这是我第一次因为考试成绩而受到奖赏，以前总是挨打的。太多的第一次在这一个学期获得，我永远忘不了90年那个温暖的冬天。
这次退级读书成功，两个人功不可没，一个是X，一个是M老师。如果没有X,我不会摆脱懦弱，不会发现学习的规律；如果没有M老师，我连点值得骄傲的本钱都没有，也就谈不上树立自信心了，虽然他的教学方法未必科学，但是毕竟对我是起了大作用的。我为了对得起小组长的称号，为了那点面子，我努力了，最终拨开云雾见青天。这就是我人生的一大转折，之后的路，好走得多了。同学们没有再瞧不起我，我也不需用武力去捍卫我的尊严了。
2009年11月1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