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来生等你
夕阳西下,我和母亲默默地伫立在窗前。父亲的身影在渐渐远去。残阳如血,照着母亲身上那件红毛衣分外的鲜红夺目,映着母亲的脸却是异常的苍白憔悴。当父亲的背影终于化为黑点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时,我的泪便无声地滑落。母亲缓缓地脱下身上的红毛衣,那件她结婚时的新娘嫁衣。她的脸现出一阵痛苦的拘挛,她的眼空洞地凝视远处,手却不停地用剪刀剪呀剪呀。片刻,地上便是一片如血的碎线头,母亲坐在那里依然剪着。过了半晌她才看着我,用一种无力的绝望的眼神看着我,口里呻吟般地说:“欣儿,你还有妈妈。”我终于放声大哭。
那年,我九岁。懵懂地依稀感觉到我失去了父亲。父亲为了另一个女人永远地离开了我和妈妈。
从此,母亲再也没有提过父亲,母亲更是痛恨那夺走父亲的第三者。没有了父亲,母亲再也没有笑过。忧郁寡欢的母亲在我读大学三年级时终因抑郁成疾而离开了我。第三者,竟如此残忍地夺走了我的双亲。从那时起,对于第三者,我充满了痛恨与鄙视。
然而,命运却如此的和我开着玩笑。我没有想到,在我26岁那年,却成了第三者。
认识辉是在某杂志社组织的获奖作者联谊会上。辉是特约嘉宾,也就是那次活动的赞助商。35岁的他,被称为年轻有为的企业家。而他儒雅的风度,诙谐的谈吐以及对文学的理解,完全没有商人的气息,更象一个书生或文人。他是个成熟的男人,我发现我很欣赏他。当他请我跳舞时,他言语不多,但他很善于用眼神来传递自己的心思。在短暂的接触中,我仿佛捕捉到他的多情与忧伤,这个男人很动人也很可爱。我莫名的不敢直视他,只是在眼睛看着远处时,用余光窥视他,而每次都与他相碰,他好象一直在看我。我的心尖隐隐有点颤动:这个男人属于我多好。晚会结束后,我们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便彼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随后的日子,我会时常想起他,想起他的眼神。那种牵挂与心动是我从未有过的。从母亲去世后,我很孤独,尤其是在闲暇的时候。在我居住的寓所附近有家咖啡屋,我常在晚饭后去那喝咖啡。每次都是坐在临街靠窗的角落里。静静的听着音乐,看着街灯下来去匆匆的人们,想象着他们的故事。认识辉后,我常常望着窗外想,会不会有辉的影子,我知道偌大个城市,怎么可能呢,突然间便有种守株待兔的感觉,自己就傻傻的笑。
转眼间半年过去了。忙于工作,有一个月没去那咖啡屋了。那天我走进咖啡屋,发现我常坐的位子上早已有了人,正犹豫着该去哪的时候。“嗨,你好。”那个人看到我便向我走来,当他走近时,我怔住了,是辉。他微笑着:“好久不见,你好吗?”我的眼霎那间模糊了。“我一直在这守株待兔的等你一段日子了。”想起我的守株待兔,我一下子笑了。辉告诉我,这间咖啡屋的对面就是他朋友的书店,他在那里观察我有一段日子了。他说:“每每黄昏日暮,看到你象个幽灵一样出现在那靠窗的地方,静静的沉思,好象咖啡屋里的雕像,但很美,也如同一道风景。”说这话时,辉的眼睛很亮,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牵动我的心。以后的日子,我和辉常在那喝咖啡。如果不是一次意外的停电,也许我们永远只是风轻云淡的谈天说地,不会有故事发生。
那天突然停电,四周黑幢幢的,人们都慌乱地离开,我和辉一直坐在那。突然辉紧攥我的手,坐在我身边:别怕,有我。辉那磁性的男性声音在黑暗中让我有了依靠的感觉。黑暗中,辉的喘息加重了:“黄欣,第一次见到你,就感觉到你与众不同的气质,我发现我爱上你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事是不是有点糟。”辉好象在自言自语。那感觉又象个做错事的孩子在低喃,却有力的撞击了我心房最软的空间。我知道辉有着善良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我也明知道我将走进的是一片深深的沼泽,我还是不可救药地陷了进去,心甘情愿地做一只扑火的飞蛾,我对自已说:“一生也好,一天也好,只要我曾经拥有过一次就够了。”于是,我做了辉的情人。但我极力拒绝辉给予我的任何物质,我对辉说:“辉,你的爱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不要将我等同于当今社会的那些情人,好吗,不要给我经济上的补偿,那样会让我没有了自尊。”每每此时,辉总是捧着我的脸,定定地看着我:“黄欣,你真是让我爱的心痛,我不知如何承担你这份厚重的爱,书上说,30岁的男人才成熟,到了这个年龄,我才发现什么是真爱,但真是相见恨晚。”这注定是一场艰辛而绝望的爱情,几乎燃尽我们全部的热情。我象所有横刀夺爱却又良心未泯的女人一样,在占有欲和自责中挣扎。我从不准辉在我这过夜,尽管我是那么爱着辉,希望每时每刻和他在一起,但是我还是让辉不要常来我这而忽视了对家的责任。我给辉讲了我母亲的故事,我希望我们会做的好,而不会伤害他的妻子和儿子,尽管我知道,爱上辉,做了辉的情人本是对他妻子最大的伤害,我只能日夜企求上苍的原谅,也不愿失去辉。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辉的妻子找到我时,我正在家里悠闲地画着我精心构思的油画。辉的妻子有着那个年龄女人的优雅与成熟。我知道我将面临一次什么样的挑战,从辉的妻子走进门开始,我就坚定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能放弃对辉的爱,那是我一生唯一的一次。因此无论她如何讲述着他们的相爱,他们风风雨雨走过的婚姻,他们同甘共苦奋斗的事业,我都平静如水,直到辉的妻子面对我的无动于衷狠狠地打了我一记耳光,我栽倒在沙发的那一瞬,我的心依然告诉我,我爱辉胜过我自己,为他我可以牺牲自己。我忍受着辉妻子所有的侮辱,我始终一言不发。终于那女人沉默了,瘫在沙发的角落里,我突然有种胜利的感觉。屋内死一样寂静,许久,她抬起头,眼中蓄满泪水,紧咬嘴唇,手似乎在发抖,眼中流露出一种凄凉而绝望的眼神。天哪,妈妈……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当年妈妈的眼神,我所有的信心与感情的底线在那一刻崩溃了。
深夜,我跪在妈妈的遗像前,拼命撕拉着自己的头发,心如刀割。VCD里反复播放着一个碟片:“如果不是相见太晚,我们就没有悲伤,快快乐乐地牵手,心中不会有愧,如果不是相见恨晚,我们就不会遗憾,快快乐乐地不必纠缠,日子过得简单。”那夜,我喝完瓶中最后一滴红酒后,给辉打了电话。直打到天明,也没找到辉。我知道,想对两个女人都负责,对两份感情都有所交待,对辉来说,同样是万分痛苦的。
我一个人与世隔绝了两天两夜,这两天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我抱着妈妈的照片,不停地思考,不停地回忆,不停地哭泣,直到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后一次见辉,辉很憔悴,眼睛深陷下去。我们都彼此心疼地吻着对方,热烈而持久。那夜,我第一次让辉留下没走。我们极尽缠绵,我恨不能将我全部的身心与爱都交给辉。看着辉熟睡中忧伤的脸,我吻了又吻,我紧紧将脸贴在辉的胸口,倾听我爱的男人曾为我跳动的心,泪水一次一次从辉的身上滚落。
当辉醒来时,我早已坐上了离开这座城市的火车。我带着我的躯壳逃走了,却将我的灵魂永远地留给了我爱的男人。一同留下的还有那幅背景为红心的油画《咖啡屋的邂逅》和一封信:
“……我最爱的辉,想了很久,在感情的世界里除了爱情还有亲情和责任。曾经对你讲过妈妈的往事,我知道就算我们会走在一起,我也会永远生活在妈妈的阴影下。现实永远是残酷的,我不想让我们曾真心相对而付出的爱情,因不堪现实的磨砺,在彼此的伤害中成为往事。曾经与你共处的日子是我一生最美最难忘的时光,辉,你知道吗?离开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痛苦与伤害。有句话曾说:精明的男人总是同时拥有老婆和情人,而当面临选择时,往往伤害最大的不是他的老婆而是他的情人。辉,而我宁愿伤害自己一生,也不忍心难为你一时。辉,相信来生吗?如果有来生,辉,我在来生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