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胎

老八从小就不爱读书，人也长得贼眉鼠眼的，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事，他是样样在行。初中没毕业，就开始混迹社会。长大后，小伙伴和同学们，有的考上大学，去外地读书；有的高中毕业后，外出打工去了。他也混着混着就混不下去了，只好跟着大伙去广东打工。

老八文化水平低，也找不到好工作。最初，在一家电子厂打工，一天要干十五六个小时，累死累活的，可到了月底，也没拿到多少工资。老八干了两个月，辞了。后来，又找了一家建筑工地，在那挑砖背瓦扛水泥地干了半年。老板除了管吃管住，可没有拿到一分钱的现钱。老八越想越气，一气之下，他又不干了。这下好了，出了建筑工地，连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只好跟那帮流浪汉们钻桥洞。

白天没事，他就在街上瞎晃悠，越晃越有点后悔了。是后悔当年没有好好读书，还是后悔当初就不该出来打工？其实，恐怕连老八自己也说不清楚。“出来之前，大家都说广东遍地是黄金，可我怎么就没有见到呢？看到别人一个个都发了财，大家都象捡到金元宝似的，可就自己捡不到，难道是我点子低，倒霉？”老八越想越伤心。

“真是的，这么大一个城市，连一个补胎的都找不到！”在老八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中年男人，双手推着一辆自行车，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嘟囔着。老八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车胎没气了，骑不了，只能推着走，那人正生着闷气。

“补胎！”老八的脑门前灵光一闪。这活，自己能干呀。

说起补胎，老八就想起了小时候。他的老倌子，每天都要骑着家里的那辆“嘎斯牌”的自行车，走乡串户的去收购鸡蛋，然后弄到食品站去卖。那辆破车，除了铃铛不响外，浑身都响个不停。只要他的老倌子一骑上，隔半里路远的人，就知道是“倒蛋部队”的来了。隔三差五地，老倌子还要给车子补胎。

其实，补胎这活挺简单的。先是把自行车倒放过来，把气门芯拔掉，把外胎的一边掰开后，从里边取出内胎。之后，再给内胎打上气，放到水盆里匀匀，看哪里冒气泡，冒气泡的地方，就是破洞的地方。然后，用锉子把破洞的地方搓成麻圪瘤齿的，再在旧胎上剪下一块胎皮，把它剪成圆形或是椭圆形的，把它的一面也搓成麻圪瘤齿的。再把补胎用的胶水涂在麻圪瘤齿的地方，晾一分钟，最后把它们粘在一起，然后用手使劲的捏，也可以把它放在平整的木板上，用铁锤反复轻轻地锤，反正是越紧越好。再后来，给补好的胎打足气，放到水盆里又匀匀，看还冒不冒气泡，不冒，就说明补好了。把补好的胎，放回轮毂里，把外胎掰回原样，打足气，再把自行车搬过来，用抹布擦擦龙头和坐垫，搞掂。

老八每次看到老倌子，有条不紊的做着这些事，很是佩服。有时候，他也给老倌子打打下手，端水盆、剪胎皮、搓胎皮、涂胶水、粘胶皮的。他干的活，老倌子看了，有时候挺满意的，还夸他有补胎的天赋。

虽然好多年没干过了，可能手有点生疏。毕竟这也是一门手艺，只要再练练，就应该会回来的。“就干补胎！”老子自己当老板，自己给自己打工。老八主意已定，说干就干。

老八用在电子厂赚的最后压箱底的钱，买了一个打气筒，买了补胎用的锉子、锤子、起子、扳手、钳子、胶水、水盆，还找桥洞里的朋友买了两条废旧内胎，他还专门买了两个小马扎，一个自己坐着补胎，一个给客户坐着等候。一共花了百十来块。

老八选了一个车来车去、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旁，摆好了摊子，就算开张了。除了打气筒和补胎用的工具外，老八还在摊子前面立了一块纸牌，上面写着“专业打气补胎”，下面还明码标价“打气一次5毛；补胎一只3元”。

嘿，还别说，老八第一天开张，生意就不错。打气30次，赚了15块；补胎5只，也赚了15块，一天下来就是30块呢。轻轻松松，不用怄气，又是活钱，老八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尝到了甜头，老八决定就这样干下去。之后，无论刮风下雨、无论日晒雨淋，老八都坚持出摊。生意越做越红火，一个月下来，能赚到两千多呢。

本来日子就这样，老八也挺满足的。可谁知，好日子过了还不到三个月，他奶奶的，生意突然就下滑了。而且，一天不如一天。原来在离他两三百米远的地方，东南西北地都摆起了打气补胎的摊子，一下子就抢走了他的生意。老八也没有办法，大家出门在外，都是想找一口饭吃。你就是跟人打架抢地盘，也没有道理呀。况且，人家又不是在自己的旁边摆摊，跟你对着干。老八想想，也只能郁闷郁闷。

老八心有不甘，自己刚找好的活路，又被别人给抢走了。看来，还得另外想办法。于是，他一边出摊一边寻找机会。

终于，机会找到了。那天，老八回桥洞的时候，突然发现他们住的桥面上，每天上班下班，有好多人骑着自行车上上下下的。看到这情景，老八心想：“我何必在那个十字路口跟他们争呢，在这桥旁边找一个地方摆摊，还不是一样的，说不定生意还要好呢！”

主意已定，老八回到桥洞里，躺在前辈留下的破席梦思上，心里谋划着把摊子摆在哪儿好？突然，他想到前几天，一个算命的瞎子路过摊子时，自己找他抽过一签：“黄金就在你头顶，出门就能捡到钱”。看来，说的就是这里。

这座桥呢，也不知道是哪一位高人取得名字，叫什么“黄粱桥”。它横跨珠江两岸，从桥头到桥尾有三四百米长，桥面的坡度不陡。平时，人们骑着自行车，只要稍稍费一点力气，就能从桥头骑上桥面，然后从桥面滑到桥尾。于是，老八决定就把摊子摆在桥尾的地方。这也正是在他们进桥洞的不远处。

刚开始几天，三三两两地，也有人前来打气补胎，但生意不是很理想。这样下去，也就勉强够个生活。老八坐在摊子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奶奶的，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要想发财，看来还得下下绊子才行啊！”他看着那些上上下下的自行车，心想，怎样才能让他们漏气，来找自己打气、补胎呢？

老八想起了小时候，有一次，因为迟到了，班主任张老师罚自己在教室外站了一节课。为了报复，他曾经用图钉扎破过老师的自行车胎，后来张老师也没有发现。看来这个办法不错，老八也想试试。于是，他买来了一盒图钉，凌晨三四点，他悄悄地把图钉撒在人们下桥的半路上。一大早，人们开始上班，老八也出摊了。他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中招。

“师傅，你快帮我看看，我的车胎不知怎么就没气了？我还赶着上班呢！”一个年轻的女孩，刚从桥面滑下来，车胎就没气了。很显然，是中招了。

“不急，我帮你看看！”老八说着，装模作样地，先是拔掉气门芯看了看，没问题。然后，又给车胎打了打气，很快气又漏完了。

“是车胎破了，得补胎！”老八很肯定地对女孩说。

“补胎，那得多长时间？”女孩着急地问。

“很快，十分钟就能搞掂！”老八答道。

“那好，快点吧！”女孩同意了。

“你放心，很快的！”老八说着，麻利就给补了起来。他还乘女孩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车胎上的图钉取出来，扔掉了。

有了第一个中招的，就有第二个第三个。老八的生意，一下子就火爆了起来。他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就在桥洞里请了两个人，帮自己打打下手。他给两位开工资。他奶奶的，老八这回真正体会到了做老板的滋味。

“不知是哪个狗日的缺德鬼，在这桥上撒的钉子，我这车胎都扎破三四回了，不得好死的东西！”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推着一辆女装自行车，嘴里一边骂着一边朝老八走了过来。

“管你骂不骂，反正你骂，我身上也少不了一斤肉，只要你出钱，让我给你打气、补胎就行，各骂各受的！”老八听见了，心里窃窃偷笑。

黄粱桥上扎胎的事，发生的越来越多，大家都愤愤不平地把意见反映到了市政府。市领导让交警部门来查处这件事。是谁撒的这些钉子呢？交警知道，没有确凿的证据，问谁，谁也不会承认的。于是，领导决定在桥上安装监控录像。

狗日的老八这个傻逼，财迷心窍的，竟然不知道，城里人会用这个东西来捉“鬼”。他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呢，使用他的秘密武器，还敢三四点钟起来，去桥上撒钉子，结果，全被监控录了下来。

天亮了，他照样出摊，嘴巴里嚼着锅盔，鼻子里哼着小曲，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死到临头了，还在做着他的发财美梦。不一会，警察来到他的面前，把他带回派出所里问话。他开始还死不承认，结果，人家把监控给他一看，马上就傻眼了。

真可谓：“补胎补胎，心怀鬼胎；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黄粱美梦，转瞬即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