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

好象是从上高中开始，因为学习的关系，只有在放假的时候才会回到乡下外公家那个小小的村庄。其实也并不是太远，但通常都会早上去，傍晚回来，很少有留下来过夜的时候，连续住好几天的情况就更少了，只有在正月里去拜年的时候偶尔会留下来几天。也许是因着眷恋村里比较浓厚的过年气氛吧。

每天临近中午时分，村子里就开始弥漫着各家各户做饭时点燃柴禾那种淡淡的烟火味道，用灶台做饭的人家在村里还是占大部分的，炊烟从村子上空升起，然后缓缓地被吹散在风里。用灶台做出来的饭有种熟悉的味道，是记忆里小时候旧旧的香味。有时会喜欢这种相对比较贴近原始的生活方式，喜欢村里细细的蜿蜒着相互连通的小巷和弄堂，喜欢老人们坐在弄堂口坐在路边眯着眼睛晒太阳时的那份宁静与安详。

每年正月的时候，村子里总会很喜庆，舞龙挂灯之类的传统从来都不会少，而且按照惯例，总有一个村子或者邻近的几个村子商量着一起凑份子请一个戏班子来唱戏。在某个村子的一块空地上，或者在村子的球场上用租来的铁架搭一个戏台，戏班子就这么咿咿呀呀地开唱了。有时是京剧，有时是越剧，不过相对来说还是越剧戏班子来得多一些，毕竟是江浙地区。

伴奏的二胡声锣鼓声铿铿锵锵热热闹闹地响起来了，戏班子开唱了，一唱就是好几天。这个时候田里的农活不是很多，大家都会有空余的时间，于是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都会赶过来看。最开心的是村子里屁点大的小孩子，他们可以借着去看戏的名跟家里要零花钱，去唱戏的地方摆的小摊子前买各种各样的零食，他们的心思从来就不在看戏上。戏台前会摆满密密麻麻的长凳子，各家各户自带的，每天吃完饭以后，大家就陆陆续续坐到戏台前，等着戏班子开场。来看戏的其实多数是上了年纪的人，年轻人对这种古老的艺术形式并没有很好的欣赏耐心，包括我。可是我还是陪着外公看了一整个下午的戏，虽然我连四分之一都没看懂，只能估摸出一个大概的故事情节。

古老的戏，古老的腔调，无非是才子佳人帝王将相之类古老的故事，可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个个看得兴致勃勃，凳子坐不下了就站着看，一场都不落下。外公坐在凳子上，我站在外公边上，身边是跑来跑去互相打闹的小孩子，场子边上摆满小摊，卖冰糖葫芦的，卖炸年糕的，卖甘蔗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生意红红火火。我一言不发地盯着台上的演员来来去去，看着戏文里有点夸张的直接，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干脆利落，爱恨分明，这样的情节真好，不用费脑子。

等到夕阳斜到村子的屋顶上，戏班子下午的戏就算是唱完了，脸上画着花花绿绿的油彩的演员也要先去吃饭，接下来的戏晚上的晚场再接着唱。看到演员和伴奏的人离场，台下的观众也站起来陆陆续续地离场了。冬天的晚风吹在脸上冰冰凉凉，我帮外公戴好帽子，扶着外公往家里走，一老一小的身影安静地走在田野间的小道上。偶尔会有几只冒失的麻雀急冲冲地从眼前踉跄着穿过去，从一块田里奔向另一块田里去寻找自己的晚餐。天空是温和的蓝色掺着黄色，云朵像是加了红糖的软软甜甜的棉花糖，昏黄的夕阳拉出我和外公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跟着我们亦步亦趋。

村子里暂时安静下来了，等吃完晚饭，咿咿呀呀的唱腔又会再次回响在村子的各个角落，经常是一直持续三四天，这个戏才算是唱得差不多了，村子里才会真正地安静下来。戏班子走了，戏台拆了，小摊子撤了，搭戏台的地方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这种场景就叫曲终人散吧。

曲终人散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