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的一段缘

美云的日志--前世今生的一段缘

美云是我儿时的伙伴，有一天我打开她的空间，偶然发现了这篇日志。她的题目是《前世今生的一段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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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常写日记，发生在身边的事也时常忽视，以往的记忆也不存放在心上，但是我中学时代的一件事总在梦里纠缠我，时时的让我疑惑，让我不得不重新忆起前世的一个故事。

前世，我十四岁的时候，在一个水乡小镇的女子中学读书。我的国文出奇得好，相貌也清秀美丽。我们班的国文老师是一位严肃而年青的男子。他满腹经纶却顽固保守，对我们这群天真浪漫的少女很是严厉。平日很少见他笑，若是有人偶尔犯了错，他的脸色更加深沉。但他课讲得很有趣，我们也只有在上课的时候才能看见他温文尔雅、和颜悦色、侃侃而谈的笑容，少女们也只有在国文课堂上感受到一种轻松快乐的气氛。。。他知识渊博，乏味的古文他讲得妙趣横生。。。他擅长诗词，他的诗词这群少女常在课余偷偷地背诵。。。总之，对这位国文老师，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是又敬又怕，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我。

也许是我文章写得好，也许是我在一群艳丽的女孩中显得过于柔弱，国文老师明显地对我偏心，不说迟到不受责罚，课外时间他对我的态度也和蔼谦虚。我是这个水乡女子中学的插班生，因此我的座位在最后一排，不知何时国文老师的目光总是注意到教室的后面，人也时常到后面走动。我不怕他，也不背诵他写的诗句，因为我觉得他的诗过于哀伤，而且认为他的诗句有些消极。我写的东西清丽明朗，因此不知天高地厚地认为自己的诗词比他的要好。班里几个擅长诗词的女孩常聚在一块饮茶写诗，几乎每一次我的诗会评为第一。国文老师也时常拿出他的佳作让我评改，我并不赞赏他的诗词，甚至会拿他诗词中一些老成消沉的内容批判他，而他总尴尬地笑笑，并不介意我的无礼和轻狂。

只是有一次我玩笑开得有些过分，他没有笑，教室立刻鸦雀无声。。。他哀伤地看我了一眼，深邃而忧郁。我暗自懊悔，许多同学也替我捏了一把汗，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伤感的笑，一言不发地走出教室。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伤感的笑容，听说他的家人自小给他订了婚，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今年他坚决退婚。听说他爱上了一个才女，我的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惆怅涌起。。。

数日后，他赠我的小诗后写道：“我真羡慕你，你像一湖清泉水，我不怪罪你，你像云一样飘逸。”他的话真令人不解，他暗恋的才女是谁？我也暗暗猜测。

我们水乡女子中学的大门前有几棵垂柳。一到春天，柳絮漫天飞舞，如雪如烟，一到这个时候，各个班级会组织春游。我们学校门前有一个大湖，决定春游的前一日中午，学校厨房的大厨师组织一群人打捞田螺，他们准备用田螺做菜，水乡人嗜好食田螺。我是不杀生的，看见这种事又急又怒，于是找国文老师让他想办法能不能阻止这件事。国文老师不仅是我们的班主任，还是学校教务处的主任，这次春游他带队。当时他一定忙坏了，不过他答应我去厨房说说，让我晚饭后在教室等消息。可是晚饭每个学生发了一份煮田螺，我哭了，晚饭后也没有去教室，一个人在寝室里生闷气。

第二天一早同学们都忙着收拾东西去操场集合，约好8：00点在学校大门口坐卡车去郊外。我不打算去，一个人在教室里闷闷不乐地看书。国文老师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问：“你怎么在这儿？车快开了。”我恼怒地说：“我不去。”他知道是因为田螺的事，道歉说：“我去厨房的时候他们已经煮了，不过还剩下一些，我让他们放在厨房的后面。昨晚本想和你一起放生，听说你不舒服不肯去教室。。。”

我不再听他说下去，赶紧跑向厨房，借用厨房的木桶，艰难地把田螺运到学校南边的大湖，为它们皈依、念经，然后放生。前世我生在一个佛化家庭，母亲是一个虔诚的居士，她说诸恶业中杀生第一，诸功德中放生第一。那次为了放生，我没有去春游，卡车司机等急了，不顾国文老师的要求，把车开走了。我一个人在柳絮如烟的湖边静坐了一个上午，终于明白国文老师的偏心，也知道国文老师伤愁的原因。

水乡女子中学毕业我考入杭州女子师范学校，第二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战争非常残酷，我目睹血流成河的惨状，经受人间地狱的煎熬。那时我深深体会那句俗语“宁做太平年间一只狗，不做战乱年间一富人”的含义。母亲说：“预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有谁相信，吃肉杀生的果报是身历刀兵劫的灾难。有谁知道，餐桌上一碗羹肉汤里，暗含多少杀机和眼泪。

抗战开始，我和国文老师失去联系，战争结束后，再和他见面，他已娶了那个大户人家的千金。我去水乡女子中学找他，他又哭又笑，把我带到小镇北边的荒野，指着一堆黄土说：“连你家人也说你死了。我把你的书和你的东西埋在里面。想你的时候就来坟前看你。如果你愿意，我和你一起流浪天涯。”

第二天我没有向国文老师告别，一个人去北方的学校教书。我听说那个大户人家在战争中家破人亡，几百口人只剩下大户千金一个人幸存于世。国文老师娶了她，两人相敬如宾。

今世我出生在一个山脚下的小镇，也许是前世和水打惯了交道，今世生于中原我依然喜欢水，尤其幼年，总梦见一片洁净的水田，一条清澈见底小溪。。。

十二岁那年我上中学，报到前一天我梦到一排红瓦房，瓦房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报到那天才知道那排红瓦房从北往南数第二间就是我们的教室。语文老师是一位严肃的男青年，中等个，五官端正，很像三十年代的教书先生。

语文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他教课认真，对我们也极为严厉，只是我们班同学大多不争气，平日不用功学习，考试时作弊。班主任痛心疾首，他说：“我宁肯你们交白卷也不愿你们抄。”“现在不用功，长大会后悔一辈子。”

考场上大多同学垂头丧气，班主任又鼓励：“不会不会吧！下学期好好努力。”个别学生冒险抄夹带，班主任发现后毫不留情，一般拉到走廊上一顿训斥。“考试作弊，欺骗父母也欺骗自己。”几个调皮的男生还挨了老师的拳头。那时我们太不争气，对老师的严厉我们又恨又怕。

有一次历史考试我把书放在课桌上，压在卷子底下，老师发现了，他皱紧眉头把书若无其事地收走，一句话也没说，也不看我一眼，考完试又把书还给我。对考试作弊的学生老师深恶痛绝，他居然留面子给我，挨他揍的男生说他偏心。我庆幸老师没有给一个有羞耻心的女孩难堪，却不感激老师的一片苦心。如今想起，很为自己的不用功不争气后悔和痛心。

十四岁生日，我们初二下学期，这群不懂事的孩子依然终日嬉玩，不把学习放在心上。老师无可奈何，这群不可救药的学生让他伤透了脑筋。他兢兢业业，我们装模作样，他对教学敬业认真，我们对学习却厌倦马虎。。。可悲、可叹！

那时我任性贪玩，上课打牌，老师找我谈几次话，可我不思悔改。老师没有责骂过我，只是惋惜我不用功不努力，自毁前程！最后一次谈话，老师说：“下学期我要调走了，不在这个学校教书。你这样贪玩以后该怎么办?”当时他的神情很伤感，我的心中立刻有一种莫名的惆怅涌起。。。

九月一号开学，老师真的调走了，我休学一年去学习音乐。第二年家人费一番周折把我转入一所重点中学。我拼命读书，拼命做题。。。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感激老师对我们的关心，对自己的过错越加悔恨。。。

忽然有一日梦见和老师前世的情缘，内心越加伤痛。连续几个夜晚我梦见回到那排红瓦房，那个教室。。。我的语文书丢了，老师送我一本新书。作文课上老师读我的作文，鼓励我写作。我们去紫云书院旅游，我要抄碑文，老师给我找来纸和笔。。。

我是一个凡夫俗子，看不清前世今生的真相，也不知道和老师有什么因缘，以至于前世彼此爱慕却无缘相依，今生相识两年后又匆匆地天各一方。

如今我心如止水，不为情所累，不为情所缚，心如轻烟，可以自由地回忆前世的伤情旧恨。

美云于2003年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