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专时代的记忆-第四章

91年初中毕业我报考了小中专，当时中专很吃香，为争一个考中专的名额，得经历几番考试，因为中专生包分配，考上中专就意味着一份安稳的工作。为了早些上班，我不听兄长们报考高中的劝告，报考了中专。那年重点高中的录取分数线是410，我考了453，兄长们不停地叹息我自毁前程。可是95年，中专包分配的情况却发生了变化，中专毕业生的就业成了难题，因为刚毕业的大学生就业还是个问题。95年春天，学校明确提出中专毕业生不会全部分配，我快乐的梦也破碎了。

那年父亲心脏病住院，家里一贫如洗。大哥问我愿不愿回矿上上班，我说不喜欢。大嫂在华宝商场附近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问我愿不愿加入，不过得先取得律师资格证。考律师得有法律大专毕业证，这时我发现四年的中专时间白白浪费了，班里一部分同学利用业余时间拿到了会计或者文秘的大专证书，而我，除了几本文学比赛的获奖证书，一无所有。于是我准备从自学考试法律大专开始，然后考律师资格证书，象大嫂那样当个律师。

我问建英报考自学考试的事情，她说她们在文化宫报名听课，四月份有一场考试，赶不上了，可以参加十月份的考试，不过第一次报名买书得三百多块钱。我很忧虑，因为去文化宫听课还得需要一辆自行车，这样下来还得需要三百块钱。那时我一月生活费80块，另外每个月学校发的有助学金，花费很宽裕了。要是再额外增加父亲的负担，内心很愧疚。总觉得父亲得心脏病跟我们兄妹多，操心过度有关。

四年级下半学期化工班全体学生到盐厂实习，不用去学校。我找大嫂商量不去盐场实习，先找个活儿，赚些钱支付自学考试的学费。大嫂非常支持，她说一个人最可贵自立自强，但是给别人打工只能维持生存没有余钱，自己开个店才能赚到大钱。我说没本钱、没经验开店行吗？大嫂说她们律师事务楼下有个卖烙馍的大婶，一个月的收入能供两个学生上学，不如也卖个烙馍锻炼锻炼，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放下架子。我笑着说有啥架子呀，大学生也在满大街找工作，一个中专生算什么呀。

说干就干，借了建英二百块钱，去市场买了面、豆腐皮、鸡蛋和各种调料。大哥大嫂那时刚搬到曙光街西段，华宝商场家属院的一套平房，我把东西放进她家，大嫂笑了：

“我只是说说，你就当真了。想着你娇气，激激你。”

那时小侄儿东东才四岁多，他也支持我,奶声奶气地说:

“姑姑，别怕，我从幼儿园回来就帮你卷烙馍。”

于是我把学校宿舍的被子搬到大嫂家，开始了人生新的起点。

万事开头难，我不知道烙馍如何做。好在大嫂的隔墙邻居张大妈原来卖过烙馍，她听说我要卖烙馍，很热心地教我和面、支鏊子、生火、翻烙馍，教了一上午我学会了烙馍。然后教我炸豆腐皮，张大妈说烙馍好不好吃就看豆腐皮味儿做得好不好。

那天晚上我请张大妈和左邻右舍吃烙馍卷，都说行，比街上的实惠，吃着好吃。

第二天五点起床，读书，做饭，拾掇家务，送东东去幼儿园，然后去体育路南头菜市场买豆芽、荆芥、和家里中午要吃的菜，回到大嫂家，邻居张大妈已在门口支起鏊子等我了。我问大妈上午烙馍是不是早了点，大妈说烙好馍用厚毛巾盖好第二天也是软的，下午还得整豆腐皮，择菜和剁葱花，那时烙馍来不及，下午5：00点必须出摊，赶在下班前把一切弄好。

张大妈说得很对，下午我一切准备停当,把东西运到大嫂律师事务所楼下的时候,已经5:00点多了。大嫂一直笑，她比我大十岁，在她眼里我一直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孩，怎么会做生意呢。小侄儿刚从幼儿园回来，兴奋不已，非要亲手卷烙馍，被大嫂吵一顿，闷闷不乐地蹲在一边看。正赶上下班的潮流，也许是我们的烙馍摊整洁的缘故，许多人围上来要买烙馍。我笨手笨脚的无从下手，大嫂看着着急，要过围裙，亲自上阵。那时她不仅是一名律师还是一家百货商场的业务经理，看着她忍着笑给顾客打招呼、卷烙馍、收款，我又佩服又感动。不到一个小时，烙馍就卖完了。大嫂问总共烙了多少张馍，我说没敢弄多，八十多张。大嫂直遗憾我们的卖完了许多人去买旁边大婶的烙馍。

两张烙馍，加上豆腐皮和葱花、荆芥卷一份卖一块钱，晚上我数着钱不敢相信，去掉成本净赚了二十多块钱，我一星期的生活费。

大哥大嫂也很高兴，一直认为我娇气、不自立，没想到开始赚钱了。小侄儿也很开心，因为回来的时候我给他买了一包棉花糖。但是大嫂说她和大哥明天回老家办事，一星期不在家，我得管家还得接送小侄子去幼儿园。大嫂说又管家又做生意一个人不行，出摊时能不能找个同学帮忙。我一下子想到宝姐姐建英，建英家也在曙光街，离大嫂家很近，但是建英是大家闺秀，而且本钱还是借建英的，她愿意吗。

谁知建英一听说要她帮忙非常愿意，她说自己从小衣来伸手，从没去外面锻炼过，然后拿出报纸和筷子演习卷烙馍，然后用彩纸撕出果酱、生菜各种道具，说要发明果酱烙馍、生菜烙馍、什锦烙馍，然后开一家烙馍公司。她用各种道具练习卷烙馍，让我看得眼花缭乱。

第二天送完小侄子去幼儿园，一上午烙了一百多张馍，建英不到五点就来帮忙了。那天我对这位富家小姐刮目相看，她一会儿卷烙馍一会儿收款，无论对谁都是微笑，碰到搞价的也是无语微笑，让搞价的人很是不忍心。一个多小时过去，所有的烙馍又卖光了，收了五十多块钱，建英我俩双手击掌，庆祝胜利。

第三天上午烙了一百五十张馍，下午我和建英刚摆好摊，宿舍的女生全来了。我赶紧招呼大伙吃烙馍，春霞说：“做生意哪有自己先吃的道理，来是帮你赚钱的。”然后给宿舍的女生分配工作，某某负责加豆腐皮、某某负责收钱、某某负责把烙馍盖好。。。春霞则负责对外销售公关。她站在人流量大的东边路口，碰见一位年长的过路人说：

“大叔，下班了？”

年长人一脸疑惑。。。

“吃烙馍吧，那家的烙馍做得干净、实惠。”然后用手把长者的目光引向我们的烙馍摊。

。。。

春霞是我们学校的校花，一弯柳叶眉，一双丹凤眼，很像电影明星林青霞。我原来和?not;劼同桌，四年级时从新调座位，我和春霞同桌。春霞个性张扬，心高气傲，一直是班长，四年级后进入学生会，担任学生会主席。毕业之后，碰到工业学校的校友，问起我是哪个专业、哪个班级的，姓字名谁？我自报家门后，校友往往一脸茫然，因为我是无名小辈。可是一提春霞的大名，并且介绍是春霞的同桌，校友会眼睛一亮，“知道，知道，化?curren;(2)班。邬春霞。”学友如是说。因为沾了春霞的光，校友对我几分恭敬。那时候，春霞在工业学校是耀眼的明星。

。。。

春霞嫌公关人手不够，分配建英站在西边的路口招呼。宝姐姐开始很拘谨，但是看见春霞招揽成了几卷烙馍，也开始揽生意。她看见一对年青夫妇走近，用她纯正标准的普通话微笑着说：

“你们好！”

夫妻俩也是一脸疑惑。。。

“那边，那几个女学生的烙馍很好吃，一块钱一卷，你们去尝尝。”

“大学生集体勤工俭学？”夫妻俩笑了。

可能他们是烙馍大婶的老顾客，妻子对丈夫说：

“我去买现代美女版的烙馍，你去买传统大婶版的烙馍。”

然后夫妻俩在我和旁边大婶的烙馍摊各自买了一卷烙馍说笑着走了，事后建英告诉我们刚才夫妻俩“现代美女版烙馍”的对话，我们宿舍的女生都笑了起来。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到一小时，150张烙馍又卖光了。春霞一数钱，七十二块。。。

“咋少了三块？”春霞问。

“没有少，有俩人搞价钱，一块五两卷。”建英解释。

“哦，早知道卖得这么快，搞价不卖。”春霞愤愤地说。

收摊时，宿舍女生你拿盆我拎炉子，很快把东西放进大嫂的律师事务所。我很抱歉没让姐妹们吃到烙馍，要请大伙吃米线，谁知春霞说：“小生意怕吃，大生意怕赔。等你赚到大钱再吃吧。”然后带着宿舍的女生像燕子一样飞去。。。让我和建英感激不已。

烙馍摊只出了一星期就赶上全市卫生大检查。父亲听说我卖烙馍火冒三丈，他说供你上学可不是培养你做生意，做生意能有多大出息？父亲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十年后还是他这个没出息的女儿，为他在市区买了一套一楼的住房，用得也是做生意的钱。

我把做生意的本钱还给建英，正好电台发了10元稿费，我请建英和全体宿舍的女生在大嫂家吃了一顿饭，感谢她们无私的帮助和支持。

。。。

中专时代的记忆就像一朵美丽的水莲花，每一次想起，心头一阵淡淡的清香掠过，温馨、隽永，让生活和梦充满香气。。。

2009年11月1日于公园北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