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天空
岁月悠悠,母爱如阳光,如雨露,如春风,如细流......
母亲是我们六个儿女的妈妈,她用瘦弱的身体撑起一片爱的天空。
一九六0年,母亲中师毕业,被分配到一个小山村。一个很不起眼的山村,当时却是方圆几十里仅有的一所学校。那年饥荒闹的厉害,人们的每一根神经感觉到的就是--饥饿。因此一张张的嘴巴就显得过分的多余,外公为了糊住家里的十几张嘴,只能寄希望于百里之外的大女儿了。母亲把全部的工资补贴了家用,甚至连每日定量饭以外的一根小萝卜也省下来,使她的弟妹们不至有饿死的。
母亲的坚强和善良打动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我的父亲。六二年,他们有了自己的家,一个简单的只有两条旧被子的家。
父亲的家境要好一点,但家庭的温暖却少一些,因为我的奶奶去世后,迫使他辍学,谋了个临时代课的职。祖父原有不菲的家业和两房太太,解放后,家业没了,信奉从一而终的奶奶不肯离开爷爷,而爷爷却另有一个我的二奶奶,奶奶便郁郁而终。父亲因怨其父,离家在外。两个形单影孤的人走在了一起。
大哥的出生只给他们带来暂短的欢愉,十个月后,他们发现孩子全身瘫软,当时只盼有朝一日好起来,但三岁了依然如故。他们倾家所有,父亲便带着母亲满怀的希望和忧虑,带大哥去北京看。但事不如人愿,大哥的脑瘫是没法儿治的。
面对瘫了的大哥,母亲彻夜无眠,她的选择只有一个--接受现实。
对一个弱智的,瘫痪的孩子要付出的不只是双倍的爱,她知道,她呵护的是一个断了翅的鸟儿,一只永远也飞不了的鸟儿。一年后,母亲在忙碌中迎来了第二个孩子--大姐。大姐的出生,使忙碌的生活更加忙碌。照应不过时,就把大哥托付给父的婶娘--一个很善良的老人。大哥八岁,依旧不能站立,父便威逼着大哥用疆直了的四肢学爬、学站、学迈步,大约两年时间,大哥居然能跌跌撞撞的走一点路了,母亲为了照顾大哥,其他的孩子就用绳子拴着。幼时的大姐特别乖,一次却挣脱绳子掉地了,等母亲放学回去,居然发现在两个水缸间睡着了,当夜便发起了高烧。
人常说:夫妻是转世来报恩的,子女转生是来报怨的。真的,六个儿女,每个都变着法折腾,使做母亲的操碎了心,平添好多忧虑。
大姐两岁时,二姐便毫不客气的来了,母亲的时间被割得支离破碎。对生来身体弱小而哭起来惊天动地的二姐,母亲颇费了多的心血。
幼时的二姐,反抗的精神可足了,反抗拴绳子,反抗饿肚子,甚至会时不时的进行绝食斗争,而武器便是那哭。到了儿时的二姐,冒险的精神可贵又可怕,时不时的搞出一些惊险片段来。什么马呀、牛呀、狗呀、猪呀,反正是能骑的不能骑的都要骑;什么杨树、柳树、枣树,能上的不能上的都得上;什么坑呀,水呀,渠呀,能下的不能下的都敢下,活脱脱一个冒险家,而敢做敢为的大无畏精神更令人叹服,当年我就是她的铁杆粉丝,特崇拜。六岁时,把树墩放人家墙上当马骑,结果是墙倒了,她光荣负伤,母亲却因此两天未吃,而母亲惊魄还未定,二姐已在病床上踢起了键子。现在,看着文静的二姐,怎么也想不出以前的样子了。依稀可辨的只是右脸的一块伤疤。
我的出生没有给父母带来丝毫的欣慰,反倒是添了不少的烦恼。母亲已做好父的工作,若再生个女儿,便送人的。那时即使送不出去,溺死的、撂外面冻死的、饿死的,甚至被狗吃了的,父就亲眼见过那种“死娃子”。所以母亲就提前打问好了两户无女的人家。
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我那要命的长相,反正是父母的阴谋没有得逞,而又绝不能让我横尸野外,就名正言言顺的做了他们的三女儿。许是由于这段典故,父经常关照姐弟们的大巴掌,未曾关照过我。我天生的胆儿忒小,如家里来生人了,宁可挨饿也不肯回家,一次下定决心和小伙伴玩捉迷,竟然心跳的要晕了的感觉,后来就不曾玩过。母亲深谙我胆怯的秉性,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很聪明”,也常常在人前这样说。后来就渐渐悟到母亲的深意:
任何事情只要去面对、去尝试,生活就会少一分遗憾,多一分成功。
这段日子,母亲虽忙些,但我们家过得还算平静。
每天晚上,母亲改完一大摞的作业,就开始做一些针线活儿。因为全家人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她亲手缝制。这个时候也是孩子们最渴望,最兴奋的时刻。母亲在自制的煤油灯下,边做针线,边讲故事,这个习惯一直坚持了好多年,即使后来家庭处在逆境中,也未间断。有时候父也讲,但哲理的东西多,我们不大爱听,不似母亲那样绘声绘色,娓娓道来。奇怪,现在记得的却是父所讲的了。
随着政治气候一日紧似一日,家里的日子也日益地紧了,而人们对政治的热衷,已不亚于吃饭,对阶级斗争的热情日益高涨。开始是父在事业上的不得意,尤其受到爷爷的牵连,在校内受到一些冲击,随着人们的“觉悟提高”,父的日子更不好过,导致全家的日子亦难过。后来索兴连书也没得教了,这种紧迫得宜于爷爷的过去。
经济头脑发达而政治眼光短的爷爷,怎么也没想到辛辛苦苦挣得的一份家业,没了也就算了,还使他几十年后过得水深火热呢?首先是被他那个家扫地出门了,父是个孝子,就把爷爷接回来了,自己却叫学校给扫地出门了。对此,母亲表现出惊人的大度和宽容,要知道,那个时候接一个地主来家是要何等的勇气!外面的动荡波及到家里,因为爷爷的暴虐脾气随着挨斗的升级而升级,甚至对已不感之年的父动手。父母一味的迁就,而小孩子们却想:怎么摊了这么个爷爷?76年初冬,爷爷去世了,也是他快要出头的日子了--就那么的去了。这段日子,连我们这些小孩也没心情,而母亲却依旧在灯下为我们讲故事,也许她是不愿夺了唯有的乐趣,也许是为这个家?为父亲?后来也未尝问过。
日子就这么紧紧巴巴的过了十几年。文革结束,包产到户,父的脾气小了,生活归于平静,我们也不必小心翼翼地了,阴云消散,我们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自由。父说:再有十个儿女也不送人!
家里相继的又添丁,我有了两个弟弟。日子也有点宽余了,本来很节俭的母亲还从工资中抽出一点,为我们订杂志,买书。那时的书便宜,一套三本的《红楼梦》才三块六,但这已是很奢侈的事了。
而今,无以报答,我只想对母亲说一句:有了您,我心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