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父亲于公元二○○五年三月三十日晚七时三十分去世。他身边没有家人,后母刚离开医院,只有一名请来的护理在。我是他三个儿子中的老大,离他最近。可是他走的当天,我却在单位上值班,最终没能守在他的身边为他老人家送终。
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非常悲痛,赶去医院的路上,我流着泪打电话告诉了远在北京的二弟,电话那端,二弟一直沉默……
到了医院,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和后母及妻子赶到停尸间。清冷的小屋里,冰凉的尸台,父亲静静的躺在上面。我轻轻地揭起罩在他头上的青纱,用手抚摩着他已冰凉的头颅,泪水再次泉涌而下。妻子在身傍搀扶着我,也在低声地抽泣。
流下的泪水,有悲痛、更多的则是愧疚。从去年父亲患癌症,到做手术再到他去世,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没有好好地陪伴过他,那怕仅仅一天的时间。不孝的我,每次去探望,都如匆匆过客,每次离开病房的那一刻,从父亲的眼神里,我分明看见他是那么地依依不舍……但他却总是对我说:“你忙去吧,好好工作!”。我原本打算过完春节,开车带他到四周转转。可是,那时他病得很历害,衰弱的连床都起不了。
为了给单位节药医药费,他坚持从省医院转到了区医院。临去世的前一天,我请了半天假和妻子去看他,虽然知到他的时间不多了,却没有想到那是和他生前见的最后一面。记得我喊他的时后,他还能笑,还能点头。当时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动作,我和妻子把他扶在床上,大约有十来分钟光景,好像听见他还轻轻地呼唤着我的名字。谁能想到,第二天竟然是他生命的终点!
父亲的一生,勤奋而坎坷。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他参加了刘伯承、邓小平领导的第二野战军。随军奔赴大西南,参加过征粮、土改和剿匪,后转业到地方一个县公安局工作。一九五二年,他押解犯人来到一个劳改农场,就留在那里工作,成了新中国第一代监狱警察。父亲由于出身不好,政治上一直不得志,好在他念过大学,算是一名知识分子。于是,他一直潜心研究农业,并于一九八二年被评为高级农艺师,一九八五年荣获省重大科技成果二等奖。
但父亲一生仍然没有放弃过他对自己政治信仰的追求。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一天早上,见父亲伏在桌上写着什么,走近一看,才知道他在写第十一次入党申请书;后来我上初中的时候,又看见父亲在写入党申请书,那是第十六次。再后来我上了高中,又看见父亲再写第二十一次入党申请书。一九八三年,记得那是一个夏天,我参加工作已经四年了,一天,父亲来到我的单位,把我叫到一边,很神秘、又很兴奋。他告诉我,他终于加入了党组织。看到父亲的那股兴奋劲,我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震撼。我对父亲那种对党的追求和锲而不舍的精神肃然起敬,我猛然间感觉到,我的父亲是那么的高大和伟岸。我被深深的感动。那天,我特意买了几碟小菜,请父亲在我宿舍吃饭,为他庆贺。从不喝酒的他,那天竟喝了三杯白酒。一九八九年,父亲光荣离休,也就是说他入党仅六年,就离开了工作岗位。他没有行政职务,但他非常满足,因为,他用一生完成了他对政治信仰的追求。
父亲一生虽然坎坷,但他对教育却独具慧眼,尤其是对我二弟的培养和教育,是最值得他骄傲的一件事。二弟上小学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父亲坚持让他学习绘画,一直到二弟考上川美附中,以及后来考上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再到后来二弟成为在瑞典斯德哥尔摩皇家艺术学院亚太地区的第一名学生。父亲付出了毕生的智惠和精力。所以,二弟和父亲的感情甚深。对于我来讲,父亲深感遗憾。我上初中的时候,父亲叫我去学外语。可是我贪玩,最终没有上成外语学院。每每念及,父亲总是自责、叹气,总感到没有好好督促我,让我失去了念大学的机会。后来我也当上了一名监狱警察,父亲挺高兴。但他坚持让我自学法律。当我拿到自学法律专科和本科文凭的时候,父亲对我说,知识是人一生最大的财富。唯有三弟,从小过寄给姨妈,父亲没能亲自调教,成为他一生中的一大撼事。
我们兄弟三人,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都没有能够尽到孝道,均感愧疚和遗憾。二弟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对我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一定要等他从北京赶回来,让他见上父亲最后一面。
父亲的抚恤金,经我们兄弟商量,悉数给了辛苦照顾父亲的后母。
父亲辛劳一生,也清贫一生,他走了,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物质财富。但他一生嗜书如命,还几十年如一日坚持写日记,直到他去世的前三天,他写不动了……留下的一大堆书和日记,是父亲给我们最宝贵的精神财富。那里面录下了父亲用一生书写的奋斗与辉煌。
父亲去了,我们怀念他,他给我们留下的精神财富将激励着我们积极地面对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