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
老张头沏好茶坐下,不用看表也知道这时是两点多一点,因为每天这个时候他刚好送他的两个孙子上学回到家。儿子和儿媳去了城里打工,孩子留在了家里,照顾孙子的担子自然就落在了老张头两口子身上了,每天接孙子上学下学,风雨无阻,虽辛苦些,但每天看着孩子们生龙活虎的样子,老张头有一种很幸福的满足感。
大半辈子了,老张头不喜烟酒,好茶,无事在家时,老张头必泡上一杯茶慢慢的品。茶如人生,老张头不识几个字,自然品不出那么深奥的哲理,但他有一种知足常乐的心态。老张头在沙发上坐着,茶杯里茶香慢慢溢了出来,飘满了房间里,久久不散,在这茶的香里久了,心情自然就如水一样静了。
这时候老五进来了,看到老五的到来老张头有些疑惑,但疑惑在心里,面上一点也不显示,让座倒茶热情得很。
老五也姓张,和老张头是本家,因他在家排行第五,村人都叫他老五,叫惯了,他的真实姓名倒很少人叫了。老五的大哥三哥都在乡里县里做事,这老五又靠着他哥的面子在县上包着工程,弟兄几个在村里自然是一跺脚八面掉土的角色,老张头在村里是缩着头过日子的主,两家来往自然就很少了。
老五坐下和老张头闲话,老张头还是会耍些小聪明,不问老五的来意,他知道老五自己会说出来的,老五掏出一盒烟扔在茶几上说,给你盒烟抽,大叔,老张头连忙拿起送回老五说,我不抽烟啊,老侄子,老五不接,推了一下老张头的手说,我忘了,大叔你不吸烟,嗯,等我去我哥那里时给您要几盒好茶叶,他那里的茶叶都是好茶叶啊,老张头说,那是那是。
大叔,您听说了吧,老五果然开始说正题了,咱村快选村长了,老张头说,风言风语的听到些。村长是几年一选,老张头还真记不清,他只记得每次选举时,村里大队里几个人和各队的队长抱着一个大木匣子挨家的跑,到各家里告诉人家选举了,选谁谁行吗,说着就把选票写好投到大木匣子里了,就算有少数几家不同意的也无关大局的。
老五说这次再那样走过场不行了,这次动真的了,乡里来人监票,在大队部里,本人投票,谁不去票就作废了,当场唱票,谁的票高谁当,行不得一点私的。老五又说他这次想竞争当村长的,想叫老张头把他们家的票投给他,老张头说,你要选当然得选你啊,这不用说。
老五又说咱们还都是自己家呢,谁家有事了都得前后照应呢,套着近乎,老五坐时间不长要走了,老张头要送,老五忙按住他,说啥也不让起身,自己走了。
老张头的老伴从那间房里出来说,这老五不是在县城里做买卖的吗,咋回家挣来这村长呢,老张头端起茶杯说,他让选他咱就选他吧,咱不得罪人家。这么多年了,村长换了几个,村子了能卖的家产都卖了,能承包的地都包下去了,一年年的村长家啥也不用干,日子过得却比谁都滋润。老张头感觉谁当都一个样,他只一心下苦力过自己的日子,牢骚也不发一句,万一传到人家耳朵里,给你小鞋穿了你还不知道咋回事呢。这村长仿佛和老张头一点关系都没有。
老张头咕噜噜喝一口茶,茶是清的,能冲淡血管里澎拜的血液,平复激动的心情,喝茶的人是不会冲动的。
吃了晚饭无事,老张头到村头转转,三五个人一起站会,扯回闲话消磨时间,老张头只是静静的听,很少言语,言多有失,你在这里议论东家西家,不久,人家就会知道某日某地谁说他的事了,还不知道呢就得罪人家了。
这两天老张头听得最多的就是选村长,人说这次是张老五和赵大麻子争着当,赵大麻子就是现在的村长,下个星期一就在大队部里投票,当场宣布结果,又说两家的人都争着在村里搞串联拉票呢,说这家请了几桌了,哪家请了几桌了,挨着家通知,张老五说了谁选他一票他给三十块钱。这个说是吗,过去有个顺口溜,是乡长盼死爹,村长盼过麦,现在不叫给老百姓要公粮要钱了,当村长还有利可图呀,那个说了,你知道啥呀,天底下饿不死当官的,现在是啃上面,上面每年往下拨好多的项目呢,那一项不得扒层皮啊。
站了会各自回家了。老张头坐在桌前,看着清亮亮的茶水出神,对老张头来说喝茶不是解渴,只是一种习惯,老张头想这次是真的一票一票的选了,说实话老张头才不愿意掺和这些事呢,你当你的村官,我当我的民,可这次不行了,有人找到家里了,人家看中的是他手里的那二十多张选票啊。
次日早晨,老张头还没送孙子上学走,现任村长赵大麻子来他家了,从袖筒里掏出一盒茶叶来,说这是孩子捎来的,上等的普洱茶,咱这里买不到的,特意叫老张哥尝尝,坐一会说明来意,让老张头选举时选他,又说咱当着家,有啥事都好办啊,老张头只能符合着说是是,赵大麻子坐坐就要走了,老张头送他他不让,说现在街上没人,我赶紧走,让人看见了不好,会说我搞串联拉选票呢,你看咱是那样的人吗。
下个星期一早八点,大队部里开始选举村长,这个日子一天天近了,老张头这几天除了接送孙子上学,其余的时间他一直在家里,街上他也不去了,看电视喝茶。他老伴说这选谁好呢,俩人都来了,是啊该选谁呢,老张头也犯愁了,老五和赵大麻子都不是善茬,选这个会得罪那个,这两个人谁也得罪不起啊,老张头知道这次选举两人旗鼓相当,输赢也许就是几十票的事情。三十多年了,老张头似乎没有选村长这个概念了。现在非要给他一个选择的权利,要他从两个里面选一个出来,老张头真的是犯愁了。
转眼到了选举这一天,老张头早早的对老伴说,今天把门插住,谁叫门也不开。连送孙子上学也是叫他老伴送的,老张头窝在家里一天,门也不敢出,把他和他弟弟二十多张选票放弃了。他想我谁也不选,不能算错吧,想着心里还是觉着不是味,觉着对不起人家,象对谁做了亏心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