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王

王老头，一个黑瘦的老头，看上去六十多岁，光棍一人，住村子东头的一个独院，常年放牧着一群羊。村里上年纪的人说这王老头早年是个赌王，名传千里之外，常年在外，很少回家的。他是在四十多岁时回家了，以后再也没出去过。村人传说他出事了，出的啥事，谁也说不清楚。

时光如流水，转眼一二十年过去了，村里现在的年轻人眼里王老头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普通的放羊老头，把他和赌是很难联系在一起的。

冬日里村人无事，在街上推牌九消磨时光，看见王老头赶着他的羊过来 就故意喊他，大伯，你来玩一把，王老头笑笑摆手，停也不停，赶着他的羊象驾着一团云一样远了。

寒冬腊月里羊啃麦子不分地，走到哪里都能啃的。把羊撒进麦地，王老头在一个土堆边或干脆在一个坟头上躺下，眯着眼看着远方的一颗树出神。

昨天晚上天气预报说，这几天要下雪了，而且还是大雪。王老头裹了裹身上的军用大衣，感觉今年的冬天要冷许多，王老头想雪 下大了，羊放不成了，自己在苹果园里搂的苹果叶子不知够不够吃。

大爷，前面是槐树村吗？王老头没有抬头，谁会喊他呀，当那人又问一遍时，他才扭过头，见一个中年男子推着自行车，站在麦地边。王老头说，嗯是，槐树村，那中年男子又说，那您知道您们村里王解放在那条街上住吗，王老头一愣，说不知道，槐树村没叫这个名字的吧。那中年男子笑笑骑车就上村里去了。

王老头坐起来 ，望着那中年男子的背影怔怔的出神，王解放就是王老头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连他自己都快忘掉了，那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是怎样知道的呢，王老头站起身愣了会儿，赶着他的羊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王老头 最终没有躲过那中年男子，在他要赶着羊回家时被中年男子找着了。王老头赶着羊走不停，那中年男子紧跟着一面说，他说他叫赵国度，是离这里三十里远的赵庄的，赌钱遇着高手了，家输光了，人家答应给他三天时间，点名要他找王解放的，三天他要找不着，人家就把他的老婆孩子算走了……

赵国度跟着跟到村边，王老头站住说，你找错人了，走吧，赵国度不走，王老头发怒了，滚，声音低沉，铁一样冷，好好，我先走，赵国度很不情愿的走了。

第二天赵国度早早的就来了，开着面包车，带着一车的礼物，可他没有找到王老头，王老头的羊在圈里，房门紧紧锁着，赵国度找了一天，打听村人，谁也没有看见过王老头 。

第三天天还没明呢， 赵国度就到了，王老头的门依然锁着，赵国度几乎绝望了，他坐在王老头家的外面的石头上，一动不动。

天是中午时开始阴的，愈阴愈沉，微微北风，吹在人身上刀子似的，傍晚零零星星飘起雪花了。赵国度没走，他找遍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问遍了村里的每一个人，还是找不到王老头，这王老头在村里蒸发掉了。

无奈赵国度再一次来到王老头的院子里，向着锁着的房门说道，大爷，你到底去哪里了，明天，明天俺老婆孩子就啥也没了，俺给你跪下了，你不回来，我就不走了，他真的向着上锁的房门跪下了。

天气预报预报准了，雪愈下愈大，果然是大雪，远处朦朦胧胧的，天地间一色的白，老天似乎要把积攒了半冬天的怨气一下子发泄出来不可。已经很晚了，雪的亮光，显得这夜不那么黑，依稀看见跪在院子里的赵国度，雪已埋住他跪着的腿了。

静，太静了，只听见雪落的声音。

王老头锁着的房间里忽然有了声音，哗的一下房门开了，王老头走了出来，原来他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的，他是怎样把房门外面的锁上的，又是怎样开的，这有些不可思议。

王老头走到赵国度前，这时的赵国度已经冻得几近昏迷了，看着赵国度，王老头说，你呀，这是自找的，王老头又说，老二，咱俩的事今年腊月就整二十年了，你还放不下吗，干吗这样逼我呢，是在说给自己听，或者不是，说完仰天叹了一口气。

王老头把赵国度拖进房间里，就匆匆的叫医生去了。

赵国度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央求王老头和他去赌一次，王老头沉吟许久说，好吧，我知道是谁来了，顿了一下又说，我当年是发过重誓的。

雪一直在下，没有停下的意思，赵国度的身体恢复了，王老头和他一起踏着雪走了。

雪下了两天两夜才停，村人们在街上铲雪时赵国度一个人来了，他一进村村人就把他围了，急着问王老头给你赢回来了吗，王老头呢，咋没跟你一块回来？

赵国度满面春风说，赢回来了，眉飞色舞的夸王老头赌技如何的神，听人问王老头他又说，王大爷早回来了啊，和我走的那天夜里赌完他就自己回来了，我说送他，他坚决不让。

是吗，王老头咋不见出来呢，乖乖还真是赌王啊，村人停止了扫雪，拥着赵国度一起向王老头的家走去，王老头院子里的雪厚厚的，没扫，房门关着，在家吗，村人喊，赵国度也喊，王大爷，房间里无人应答。

推门进屋，村人和赵国度都一下子惊呆了，只见王老头在房梁上吊着，尸身在半空里悠悠飘着，早冰凉了。

赵国度愣了一愣，一下子扑上去，抱住王老头的腿失声痛哭，大爷啊，是我害了你啊……

村人们发现在当门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发黄的黑白的年轻女人的照片，照片前摆着一个苹果和一个香炉，香炉里一堆燃尽的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