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 刺
公元前454年,邯郸城。
邯郸城主府里的奴隶们终于结束一天辛苦的劳作回到工棚。
豫让仰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望着只有几缕稻草遮盖的棚顶。他当然不会写意地数星星,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数过了;他也不会如同伴那样沉沉入睡,他在等,等一个人的到来,或者说是他在让一个人等了很久。
“阿鼠,马上给我滚起来。”一个粗豪的声音从豫让的头顶响了起来。
豫让看了一眼那个满脸横肉可憎的脸,竟然一点憎恨的心情都欠奉,尽管这个工头欺负他最凶了。他要保留自己的杀气,而工头根本不值得他一击。他身子如弹簧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让工头抡起来的粗腿重重地砸在了小水坑里。
豫让根本不理工头的惨叫,在刚才他身下的那个水坑里,他埋藏着的尖锐木楔已经刺透了工头的脚底板。
“你叫阿鼠?身手不错啊。”一个苍老的声音淡淡的说道。
这个时候惊醒的奴隶和刑徒这才发现在他们的工棚外边还有十几个人影,其中邯郸城主府的总管正低眉顺首地和一个白发老者说着什么。说话的正是那个白发老者。
“是。”
“你犯的罪是蓄意伤人?还意图强奸?”
“是。”
“你知道你刚才谋杀事实成立吗?按照主公新颁布的法令,可以将你腰斩。”老人的声音转冷。
“知道。”豫让根本不在乎,从老者的眼睛当中根本看不到杀意,尽管这些上位者的走狗虐杀奴隶如同吃饭一样平常。
“来人!将他拖走。”老者一声大喝,几条大汉冲了过来,将豫让打翻在地,用绳索捆绑上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老者看着一声不吭被拖走的豫让皱了皱眉,豫让给他一种感觉,一种不好的感觉。
今天,他是代表他的主人赵襄子来选择可靠的奴隶。身为老奴,他知道赵毋恤对选择奴隶的标准。出身低微的赵毋恤很会用人,贵族他会用,平民他会用,奴隶也是在他利用的范围之列。越是有性格的奴隶,才能得到赵襄子的赏识。豫让这样的人,将来或许会得到重用也未可知。
说是被拖了出去,豫让并没有受多大的罪,因为老者并不想在邯郸城主府总管的面前卷了他的面子,毕竟豫让让他手下的工头受了重伤。但是剧烈的拖动却让他的旧伤复发,那个几乎被他强奸女人的男人的重拳将他的肋骨打折了两根,这么多天超体力的劳作只是勉强愈合了而已。
豫让被带进了赵公府。赵公,就是赵襄子赵毋恤的府第,虽然现在他还没有被册封为一方诸侯,但是他的府第早就已经达到了侯爵的规格,尤其是在成功击败了智伯之后,赵毋恤的声名和地位早就不是周王朝承认与否的了。
赵毋恤一边听着老总管向他介绍几个被征集来的奴隶一边用锐利的眼光扫视着即将进入赵府服侍自己的奴隶。一般来说,奴隶主不会去注意奴隶,因为两者之间的地位相差是在是太悬殊了。但是赵毋恤不会,他知道奴隶也有奴隶的爆发能力,关键是不是会去发现而已,无疑,他赵毋恤就是这样的一个贵族。
赵毋恤的眼睛一扫过后,很自然地落到了豫让的身上。尽管豫让已经在极力掩饰自己了,但是赵毋恤的眼光很毒。贵族有贵族的气质,而奴隶也有奴隶的气蕴。这个人不应该是奴隶。这是赵毋恤的判断。
看到赵毋恤注意到了豫让,老总管在旁边马上将豫让的情况说了出来。赵毋恤的脸色丝毫不变,点了点头,示意所有的奴隶都被带走。
“主公,那个瘦削汉子很可疑,他根本不是一个奴隶,从他的身上,我感到了一股杀气存在。”张孟谈,这个赵毋恤身旁第一谋士走了过来。
“嗯,你说得没错。但是他或许是个刺客或许不是一个刺客。”
“为何主公还要留下他?”
“智伯我尚且不怕,还怕一个刺客?”赵襄子傲然一笑,“别以为我骄傲自满。一个要行刺我的人,是不可能在之前还设计暗算他人的,那样只会让我怀疑他而已。而且他身上的伤虽然不致命,但是已经足以让他的动作变形,行刺的效果会很差。看他的身法和气度自非凡人,如此之人如果能为我所用,岂不快哉?”
“既然如此,属下马上就去调查他的背景。”
七天,七天的时间可以足够任何事情的准备了,也完全可以将一个人的祖宗九族全部调查清楚。
七天,豫让一直都在忙碌,他被分配到后院的一个厕所当中,负责伺候那些过来出恭的大人物,但他不是忙碌的这个,他一直都在粪池之下挖掘一个可以容纳一个人大小的地洞,而所有挖掘出来的泥土都被他用来涂抹墙壁。
七天,豫让的身份也早就被张孟谈查了出来,当调查结果被交到了赵毋恤的手里的时候,赵毋恤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回忆起智伯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属下了,那个似乎一直都不让人注意但偏偏给人留下一种躲藏在阴影当中的形象的人。
“主公,是否将他……”张孟谈做了一个斩杀的手势。
赵毋恤轻轻的摇了摇头:“此人虽然是个精明的刺客,奈何他已经暴露了目标,对我来讲已经没有危险可言了。”
“而且,我杀智伯,灭其族,漆其头,欺其祖,已经让很多人非议了,如果再杀谋臣会落得一个不贤的声名,招揽人才才是我们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毕竟我们在这场战争当中元气大伤,而魏、韩两家去大发其财,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防备智伯的余党,而是要防备魏、韩两家,小心他们从暗地里下绊子才好。”
张孟谈不再说话。他虽然是赵毋恤的第一号谋臣,但是他知道赵毋恤的智谋和眼光犹在他之上。而且,在晋国的范围内,除了已经死去的智伯之外,赵毋恤的武功已经是第一的了。
这个时候的豫让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图谋已经被赵毋恤发觉,不自觉已经坠入彀中。此时的他,正躺在粪池之下的一个方寸之地里,因为地方狭窄,他只能蜷缩着,手里唯一的武器,刺剑却占据了一半的长度空间。
豫让见识过智伯与赵毋恤之间的比武,知道赵毋恤的为人深不可测,只有由地下发动惊雷一般的刺杀,才能有机会将赵毋恤击杀。而锐利的刺剑就是为此而锻造。
刺剑,三尺二寸一,只有剑尖是锋利无比,攻击方式也只有一式,刺。它的长度恰好可以从地下穿透泥土刺进目标的肛门4寸左右,加上人由下而上的冲力,相信可以将地面上的人由下向上贯通。
豫让已经躲藏在了四天四夜,每天只能靠微薄的干粮充饥,而饮水竟然是通过粪池泄下的一点被简单净化后的脏水。他之所以躲藏在粪池之下,是因为这个茅厕基本上是赵毋恤专用的,尽管一个月赵毋恤都不一定来光临这里一下。
有的时候,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都会专心去听,但每次都让他失望,那不是赵毋恤特有的脚步声音。
第五天的夜晚,赵毋恤终于来到了这个茅厕的门口,挥手让两个服侍的侍女退下之后,他眼睛一错也不错的盯在了粪池之上。旁边一个黑衣人幽灵一样闪到了他的身旁,“参见主公。”
“他一直都没有动?”
“是,他甚至连呼吸声都隐藏得极好。”
“五天的时间,始终不露半点破绽,始终蓄积着那一击的力量,不愧是智伯看上的刺客,可惜了啊。”赵毋恤轻声说道,一挥手,“你们该开工了。不要伤了他,知道吗?”
黑衣人跪伏着点头,姿势不变已滑开数尺之后才腾身站起。数十个黑衣人从各个角落里跃出,有的人手里拿着锹镐,有的手里短弩,目标只有那一个肮脏的粪池。
本来听到赵毋恤的脚步声之后,豫让几乎将自己龟息起来,身上的杀气猛然浓烈起来,手心里的刺剑禁不住有些颤抖。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 粪池浓烈的臭气让赵毋恤对杀气的反应能迟钝一些。
但是他失望了,众多但是轻微的脚步声说明外边的高手众多,一个人在出恭的时候怎么可能带着众多的高手?豫让微微的长叹一声,静静的等待。
豫让被从地下挖了出来,浑身恶臭的他被人重重的摔在了赵毋恤的身前。
“你不反抗?”
“反抗有意义吗?”
“你不再出手?”
“出手能成功吗?”
“放弃原则?”
“你需要放弃原则的人?”
赵毋恤点了点头,知道他无法将豫让收为己用,杀心顿时升起。不为我用,也不得为他用,从小父亲就是如此教他的。但是眼角一扫,发现身边的那些黑衣高手们的眼神当中都透出来的敬佩,杀心顿时消了下去。
“放了他。”
“我还会再来杀你。”
“只要我没有死,你就尽管来吧,希望你能通过我的黑衣二十四铁卫的防御。”
豫让无言站起,看了一眼谈笑自如的赵毋恤,再看了一眼周围的黑衣高手,一转身静静的离开了赵府。
“主公为何不杀他?”刚才的那个铁卫首领跪伏在地询问道。
“杀他?能够如此容忍的刺客正是你辈的榜样,我希望能从你们的身上看到他的身影。如果他能为我所用,会是我的一大助力。”
“主公英明!”二十四铁卫都跪伏在地。
赵毋恤微笑着,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他知道,二十四铁卫从此以后将成为真正的死士。豫让的行为已经深深的刺激和影响到了这些人,自己如果此时杀了豫让,将让这些有着和豫让相似心境的铁卫的心凉。擅长引导他人行为的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收拢自己手下的绝对忠心。
终于可以放松心情方便了一回的赵毋恤回到了大厅之后,张孟谈已经在等他了,在他的旁边,一个矮个子的普通人垂首而立。
“主公,跟丢了。”
“我知道,如果他这点本事都没有,想刺杀本侯简直是个笑话。”
在邯郸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豫让细细的回想着刚才赵毋恤的每个动作,越想越是让他心寒。一直在微笑着问话的赵毋恤竟然丝毫没有破绽,就是他手上有可以雷霆一击的刺剑恐怕也会在第一时间被赵毋恤击落吧。
深不可测的赵毋恤,配合默契的二十四铁卫,正面刺杀根本没有任何的可能性。这是豫让思考之后唯一得到的结论。
这次的刺杀失败,代表着他以后的刺杀都会失败。豫让相信,自己的容貌刚刚进入到躲在暗处的二十四铁卫的眼中,就已经基本上是个死人了。可是,自己会放弃原则吗?连赵毋恤都知道不可能。死只能是唯一结局。
邯郸城东南角贫民窟里,一个简陋至极的铁匠铺里出现了一个身穿宽大斗篷的男人。老铁匠一愣,刚想用招牌式的笑容招揽好不容易来到的顾客,却惊讶的呆在了那里。随后惊醒过来,将仅可掩蔽的柴门关闭。
“豫让,你怎么……”
“还活着是吗?是赵毋恤放了我。”
“为什么?”
“为了让我再次刺杀他。”
老铁匠不懂,挠着头看着豫让。豫让踱着步,“不懂有不懂的好处。朋友对不起了。”
豫章的手掌闪电般的切在老铁匠的后颈上。老铁匠一声不吭就软倒在了豫让的怀里。
豫让从烧红的铸造炉里钳出一小块火炭出来,眼睛盯在火炭之上,通红的火炭十分的松脆,似乎一夹就可以破碎。“幸好今天的胃口还不错。”豫让自我调笑了一下之后,毅然将火炭放在了张开的嘴巴里。
炽热的火炭碰到了口水和皮肤舌头,发出刺耳的焦炭声。剧痛几乎让豫让昏厥当场,如果不是他的毅力支撑着,恐怕这一下就要了他的命。
“水漆?”虚弱的豫让并没有停滞自己的自虐行为,转身又找到了一瓶用来锻造武器时起到保鲜防水作用的水漆。
眨眼间,豫让几乎赤裸,只有短裤还穿在身上。他手里拿着刷子,蘸上水漆,一点点在自己的身上刷着。水漆有着特殊的粘着性,而且深入表里,通常保存物品时中间都是隔着一层不易渗透的物质。一旦沾染到皮肤上,特殊的漆黑色一辈子都无法洗掉。
豫让倒不在乎自己的容貌被毁,粘性物质带来的瘙痒才是最难以忍受的事情。他知道,在几天的时间里,他将会浑身上下都生出毒疮来。
第二天,老铁匠终于苏醒了过来,而豫让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老铁匠很疑惑豫让的行为,难道他要抢劫自己。可是检视一下东西之后,只是少了一瓶水漆,还有一条豫让定做但还没有完全成功的刺枪。
豫让游荡在赵毋恤府外,观察着所有的动静,探查着所有的消息。他,此时是一个连最低贱的奴隶都不如的流浪者,一个全身长疮腿脚疼痛声音粗哑难听的垂死者。这样人让人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反而可以贴近赵府的那些侍卫,窃听他们的一些对话。
在赵府的一面雪白墙壁上,上面书写着十数行的文字,是赵毋恤招揽天下英雄的告示。包括智伯的余党在内,一切人只要有才都可以得到赵毋恤破格的提拔。
豫让突然身形一震,一个熟悉的女人的身影将他整个人都僵化。
“她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让她去投奔辅公果的吗?”
那个柔弱的女人的背影似乎在轻轻的颤抖,旁边一个男人叹了一口气,“以他的个性,是不可能成为这上面招揽的对象的。”
豫让的身子又是一震,这个男人也很熟悉,竟然就是自己可以托妻献子的好朋友辅公果。那个曾经力劝智宣子不要立智伯为族长的智氏家族的智者,如今已经别名立姓逃避家族灭亡的辅公果。
“当日他说来邯郸寻找机会的时候,我就已经怀疑他了。他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谎,那次虽然他的话里打了埋伏,但是脸已经红了。他以为我不知道,我也让以为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我梦里已经无数次想过,每一次都是让我梦里惊魂。”女人幽幽地叹道。
“放心吧。现在赵毋恤依然健在,证明他没有机会下手或者是已经下手失败,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不然轰动的事情不可能市井上一点风闻都没有。我们还有机会找到他。”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向着这边走来。辅公果扫了一眼惊呆住的豫让,眼神里顿时出现了诧异,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辅公果的眼神惊醒了豫让,他不自然的避开了辅公果的眼神审视,瘸着腿向前走去,在贴近到女人的时候,身子一歪,竟然撞到了女人。
女人一惊,还没有来得及躲避已经蹭上了豫让身上的黄脓。“你……”女人爱洁,想要发作,但是一看到豫让那副可怜又可憎的面貌,将怒气忍了下来。
“对不起,夫人。我替您清除那些脏东西。”
女人急忙躲开。旁边的辅公果伸手挡在豫让的身前,冷然道:“该死的流浪者,想被车裂?”
豫让急忙跪倒在地,磕头有声大声地求饶。
“算了,我们走吧。”女人的声音变成了为豫让开脱。
辅公果点了点头,陪同着她向驿馆走去。走出了几十米之后,女人回头看了看那个还在磕头不止的癞人,“奇怪,为什么有种让人亲近的感觉呢?算了,可能是可怜他吧。”
豫让在两人走后,长出了一口气。起身之后在众人的哄笑当中慢慢的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当中。其实以他的容貌,别人想不记起他不可能,但是没有人会去注意他,在人群中,他就如同是异类的隐形人一样。
被人忽略,不代表没有人注意他。当豫让刚刚躺下来休息的时候,一个身影遮挡住了他。
“你还是看出来了。”
“是,当时我只是有些怀疑,脸相相似的人有,但是和你豫让如此相像的人太少了。当你和带如相遇的时候,眼睛已经出卖了你。你不该多情,多情的人成不了最好的刺客。”
“我是刺客吗?”豫让苦笑。
辅公果默然。豫让有刺客的潜质,但他更适合其他的职业。“这样不行的。”
“怎么不行?”
“看你的样子,漆身吞炭改变容貌,无非是不引起赵毋恤的注意,相信你已经刺杀失败。以赵毋恤的识人能力虽然无法从容貌上判断出来你是谁,但是你身上的杀气却无法骗得了他。”
“我知道,我已经试了一次。赵毋恤果然不是凡人。而且我已经明确地告诉他,我要杀他了。赵毋恤英豪,但是谨慎不足,能让我轻易进府就是他的失误。这次,我将不使用杀气击杀他。杀人并不一定要杀气。”
“你以为他是不谨慎?智伯是个智谋、武功、心机都一流的人物,他折在赵毋恤的手上证明赵毋恤是个不谨慎的人?别以为当初他和智伯对着干是不智之举,这恰是他高明的地方。恐怕让你进府也是他的授意。”
“智果兄,我相信你的识人眼光,你的判断力,但是我深受智伯厚爱,无以为报,只能杀身成仁。”
“相信你也看到了那招贤纳士的榜文,以你的才能如果委身于赵毋恤,在他的身边博得他的信任之后,再行刺杀之事,岂非更加的容易,何必要残害自己的身躯?”
“我已是一名刺客,刺客的使命要么是要了对方的命要么是要了自己的命。以我必死之心去侍奉一个必杀之人,其心必异,杀心必不坚。我要让后世人知道,刺杀是用道义去做,而非人心的险恶,如此将来的那些人杰枭雄才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你这又是何苦……”
对于辅公果的苦笑,豫让只能是报以默然。良久,辅公果看到豫让根本没有任何改变主意的意思,转身就走。
“最后叫你一声智果兄,善待带如。”
“你身死之时,就是她命丧之日。我辅公果能看清人事,却无法改变人势,惜哉。”
豫让浑身大震,望着辅公果的背影,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什么。心底,一个很软弱的地方在哭泣。
几日后,赵毋恤出行,他的出行时间出行路线在门口守卫无意之间泄露出来,也被豫让有心地听到。他知道是他行动的时候了,尽管很大程度上是那些守卫故意泄露出来的消息。
赤桥是赵毋恤必经之地,如今没有任何人注意的豫让就是躲在了桥下。虽然他人在桥下,但是第一杀招却是在桥后。就在桥前一个摊位上,被改装成摊位担子的刺枪的枪尖恰好对着赵毋恤出行过来的方向。
在赵毋恤即将过桥之时,那些小民一定会躲避开,那么只要摊位一动,机关触发,那么刺枪将射将出去,至于命中赵毋恤的几率几乎没有,但是只要刺枪射出,杀气已成,赵毋恤的护卫必然快速反应,其杀气必然混乱,以赵毋恤的反应也会混乱,这个时候才是躲在赤桥之下的豫让开始积蓄杀气刺杀之时。
赵毋恤的队伍缓缓行进而来,一路上并没有那么的招摇,反而只像是一行骑在市中心散步似的。
躲避在赤桥之下的豫让看得清楚,他的心猛的沉了下去。因为,他发现赵襄子有与智伯截然不同的地方。智伯出行,几乎会惊动所有的人,而赵襄子的出行却如此的随意,甚至赵毋恤还在和周边的行人打招呼。
豫让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赵毋恤这个出身平民夫人之后的赵氏继承人竟然是如此的平易近人。看那个意思,那个有机关的小摊根本不会移动半分。
豫让的手紧紧的握在剑柄上,这柄剑很锋利,更适合在乱时作战。
眼见着赵毋恤的马缓缓的上了赤桥,队伍也跟在其后,豫让准备孤注一掷。
赵毋恤座下的马匹猛然的人立而起,尖利的嘶鸣声让随时准备出手的豫让行动一缓,也就是这一缓,二十四名甲士已经包围了他。
豫让扔掉剑,很坦然的走到了赵毋恤的面前。
“又是你。”
“还是我。”
“给我一个我不杀你的理由。”
“没有。”
“我欣赏你,我可以不计前嫌重用你。”
“我知道你可以重用我,但我拒绝。”
“为什么?你的才学就是为了成为国士才刻苦而学,刺客不是你的职业。你曾经是范氏、中行氏的家臣,在智伯灭了中行之后,才转投智伯,你可以改变自己的忠诚,为何不可再次改变。”
“范氏、中行氏才薄徳疏,从来不视我为臣。智伯为人虽然才胜于德,然其重用我如兄弟,以国士之礼相待,士为知己者死,在投靠他的那一天,我已经决定了我的命运。?plusmn;
“难道我的德行不如智伯,我的才能不如智伯。”
“忠,机会只能是一次,我已付出。”
“可惜,你这样的忠义之士不能为我所用。”
“我已为你所用。”
“何时?”
“开始。”
赵毋恤微笑了,他明白豫让话里之意。“有的时候,宽容是领主的最大敌人。我能付出的宽容很有限。”
“我明白。”
“和你说话很痛快,说出你最后的要求。”
“脱下你的衣服。”
“好。”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毋恤将身上的锦袍脱了下来扔给了豫让,同时命令旁边的士兵,“给他剑!”
“你会是一个好主公,你的宽宏大量将会使您强大,是你的胸襟和智慧化解了我的刺杀。我不是一个好臣子,未能为智伯做最后的抵抗。”说着,豫让举起长剑,在赵毋恤的锦袍上连刺三剑,“我已对得起智伯。”说完,豫让的手腕一转,剑锋已经将自己的喉咙割断。
旁边的甲士都可以救,但是在赵毋恤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都没有出手。
“义士,以国士之礼厚葬。”赵毋恤轻声命令。
二十四名甲士上前将豫让的尸身抬起,与天同平,跟行在赵毋恤的身后。
“杀身成仁如此的容易?你对得起智伯,可对得起你的女人?”邯郸城外一辆马车里辅公果叹息道,目光转向了那个沉睡一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