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生活的回忆
我虽然出生在农村,但那是个铁路的小火车站。在真正农村生活,只有两次。一次是在“社交运动中”,在农村搞社教当工作队员。那次虽在农村,但是没做农活,是工作队的一个副组长。真正做农民是在毕业后,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那是实打实的干农活、当社员,整整干了一年的农活、当了整整一年的农民。
那年刚毕业分配到一个县城,一共有60多的大中专毕业生分两个点到后头公社去劳动锻炼。我们点是在一个叫做“王大院”大名叫做“红光”的大队,,有30多人。另一伙到八百垧的大队,也是30多人。我们当时是拿工资,但却不交伙食费,就算用劳动“交伙食费”。我当时是头儿,有两个副手,那时叫做勤务组,我是组长,两个副组长。那些人基本都是黑龙江大学、哈尔滨南师范学院(即现在的哈师大)、齐齐哈尔师范学院(现在的齐齐哈尔大学)、肇东师范学校等学校的毕业生,记得那是在春节之后到达的。
我们在没出发之前,就开了动员会。大意是要认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好好劳动,要尊敬当地的社员,向他们好好学习,接受再教育,为新农村建设做贡献。
我们到达的时候,农村已经开始搞备耕了。我们刚开始劳动时,男同学主要是刨粪、往地里送粪,跟着车装粪、卸粪。“种地不上粪,全是瞎胡混”,那个年代没有化肥,全靠农家肥。刨粪是个力气活,不能着急,得先打出个镐眼,再把镐眼刨深,然后一鎬镐地震,才能刨出大块来,这样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着急反而不行。天气虽然还很冷,也是汗流夹背的。女同学主要是选种子、扒麻、和搓苞米,选种子之类的活,从劳动强度上说那要轻得多。
我们住宿在老乡家,吃饭有自己的伙食点,生产队给弄来玉米面、白面、苞米餷子、小米等粮食,菜就是大罗卜、大白菜、土豆。后来就是大豆腐、干豆腐、粉条之类的。做饭是轮流做,有的同学根本就不会做饭,就派会做的同学贴班。记得蒸馒头他们都弄不好,我就给他们做示范,把发好的面先使上碱,揉好后,弄一块先在炉子上烙烙试试,看看起不起。要是起来了,就上屉蒸。结果一锅又白又渲的大馒头让大家惊喜不已。
到了清明左右,我们开始到包米地去刨楂子。那时的地也就刚化了不深。把锹头(磨得很锋利,带半尺左右的短杆)绑在一米半左右的锹杆上,再用绳子镖好,咔、咔、咔,走一步刨一下(苞米槎子距离差不多正是一小步)。一垄一垄地刨。然后弄到一起,等分给的农户往家拉,做柴禾。
到了耥地的时候,我们主要是把已经融化的土粪用锹扬开,然后社员们赶着马犁耥地起垄,备耕也就算是完成了。我觉得这耥地很有意思,不过是用一只臂不变距地支着犁把杆,形成一个等距离。耥出的垄自然就直。我好奇地试了试,也还行。
谷雨前后,开始种“大田”了。所谓“大田”,就是黄豆、谷子、玉米、高粱、糜子之类的主要粮食作物。我们能干的活主要是种玉米,三人一组,一个刨垵(就是用刨楂子的刨镐刨坑),一个施肥(用手把土粪抓到垵里)一个撒籽(一垵四五粒玉米籽)和埋土(埋上土后,还要踩一脚,就是踩格子防旱,以防不出苗)。这样分工,是合理的。劳动强度都差不多。点籽的最轻,可是得埋垵踩格子。抓把粪的除了往垵里撒,还要到粪堆去收装粪,也轻快不着。
至于耲黄豆、耲高粱、耲谷子、耲黄豆,除了我们能踩踩格子,一般用不着我们。但在选种的时候,那是少不了我们的。因为那几种大田的耲种很关键,都是马拉农机具弄,我们的水平不行。
“芒种开了铲”,到了芒种前后,我们就开始铲地了。看到那绿油油的秧苗,就像是看到了一颗颗新的生命在茁壮成长一样,心里充满了喜欢、怜爱、和寄托。
铲地我不外行,因为小时候在家里侍弄园田地时就干过。但铲“大地”还是很累的。民谚俗语中就说“和大泥、铲大地……”是属于“四大累”的活。
一般铲头遍地时要留两颗以上的幼苗,这就需要在那些幼苗中铲掉几颗。这种选择,是令人珍惜的。特别是几颗苗都很茁壮的情况下,觉得那颗也舍不得铲掉。但是,也得铲掉,只留两颗,那一棵在铲二遍地时也要淘汰,最后只能剩一棵最强壮的苗。
铲地,最累的是铲三遍地。那时,已到了大夏天。一般是天一亮就起来下地,先干一气活,再回去吃早饭,吃完早饭再铲两起地,铲完三气吃午饭,然后午休,躲开中午炎热的太阳。下午两点多钟出工下地。特别是下午,一到第二气歇气一开始,把锄头一扔,躺在垄沟里就睡着了。起来排垄时,有的人得叫好几次。
割地,也很有趣。虽然是简单的劳动,但也是乐在其中。我们主要是割苞米,腿下跨两个垄,左右各揽两根垄,一次就拿六根垄。嚓嚓嚓,左右开弓,一手用镰刀割,一手掰玉米杆,很像勇士在摧枯拉朽一样。
除了地里的活,我在冬天也铡过喂马的谷草。那是两个人合作,一人铡,一人入草。得两人很好的配合,否则容易铡到手。尤其是入草的人,绝对要注意,最必须的原则是手不能超过铡刀的底座的木座,一只手用小臂把草拢紧,一只手掐紧草束,伸到铡刀下。两人的动作还得协调。
做豆腐也很有意思,那是几个人一起配合。洗黄豆的,磨豆浆的,过包的,煮浆的,点卤水的,泼豆脑的,是连续的工序。磨豆浆是马或驴拉磨,有人跟着磨,随时添加泡好的黄豆。主要的工序是煮豆浆,不能过火,更不能糊锅,开锅就好。最主要的环节是点豆脑,用多少卤水,点脳的速度,要恰到好处,让豆腐脑的块小而均匀,做出来的豆腐才能鲜嫩可口。其中,过包是最累的活,那要把磨好的豆浆舀到豆腐包里,把豆腐渣过出去,为了把豆浆过滤得彻底干净,需要用大木夹子每包都要夹几次,所以很累,会使人大汗淋漓。
当土豆收回来之后,那些长得比较小的要选出来,漏粉条,那时候一般不是去卖,而是分给社员家。
漏粉就是做粉条,也很有趣,但也挺复杂,那是很多人的劳动。首先是把土豆放进大木槽,把土豆彻底洗净。然后是把它磨得很碎,像过豆腐包一样,过包挤压,为的是把土豆里的淀粉尽量挤出来。然后是把土豆浆放到大缸里沉淀,大约过一天一宿,淀粉就沉淀下来成一个大砣了。然后,把粉砣用攃子(类似于攃土豆丝的工具但是比较粗大一些)再攃碎,用明钒打欠。这是技术的关键。打好欠,再加粉面子羼揉好。把大锅填上水,烧开。锅上方用吊钩拴着绳子,绳子末端一个小吊钩,上边拴着粉瓢(金属的瓢状,带有像筛子似的眼),把打好欠揉好的湿粉砣弄成小砣,放进瓢里去,用手掌在上面有力拍打,让初成的生条,落到水开着的锅里去。等锅里的生条煮熟捞出,搭在长木杆上,拿到外面凉半干,弄成小把或捆成捆。再凉干入库。
每当这个时候,我们的伙食就会得到很大的改善,甚至根本就不用做饭吃主食了。因为那烧水的大锅里,过一阵子就得清理一下。那锅里折的粉条头子,一清理就不少,这些东西就归我们了。午间或晚上,我们把那些粉头用水桶拎回食堂,撒上点盐巴、再浇点酱油、加上点调料,干脆吃水煮粉条头,每个人吃两碗,就吃得饱饱的了。
在乡间,也有好多的事是属于冒险。可那时年轻,胆子大,不怕危险,身手也灵巧,所以什么都敢试试。看见老板子赶车,两只脚在车板上叉腿站着、很稳当,我就也把长鞭子拿过来,在老板子的指导下,叉开腿,赶六驾马的车,也很得意。那时,队上(生产队,一个生产队几十户)有一匹马,很烈性,不让骑,我就不信邪,总想试试。有一次,我突然跳上这匹马背上,手抓住它前颈上的马鬃,两只脚勾住它的前腿,它又是狂奔,又是旋跳、又是转圈,企图把我弄下来,但我抓得实、脚也勾得紧,它硬是没甩掉我。因为我小时候就喜欢骑马,几岁时就和小马倌混得很熟,和他们一起骑马剅(就是用最大的速度跑比赛)沟。其实,这次是很有危险的。因为马没有笼头,真要是甩下来,真的就得摔坏了。后来,主管下乡青年的大队干部老姚,把我批评了,并告诉我,以后不许干这种冒险事。我也真是心服口服,觉得这真是有些不妥,不该这么逞能。
除了劳动,我们每天晚上的晚饭后,都到生产队里学习。队上的老孟——孟庆昌,文化不低。总是他找来学习材料,在汽灯下读,读完之后,大家讨论。学习之外,也搞搞文艺活动。记得我还曾经把小提琴拿到点上,为社员独唱伴奏。那个女孩子叫闫喜清,真有一副好嗓子,那年才只有17岁,长的蛮漂亮,音准音高都好。她唱的浏阳河很清亮,有的地方唱的不准,点上的女同学替她指导,结果全公社汇演评上了一等奖。
时光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年底。我们按着县里的要求,回到了县里,等待分配了工作。
这一年虽然很累、很辛苦,但很有意义,真的学到了很多农村知识。这些知识,无论在生产劳动方面的,还是生活方面,我们真的得到了很大的锻炼,对我的一生,都起了很好的作用。
时光虽已过去了,但那段生活却在心中留下了永久的记忆。特别是那些质朴而热情的好多农民,他们的形象也永远印在了脑海里。50来年了,王德朴、王德志、王耀明、姚洪生、孟庆昌……
他们的形象到现在依然在我的脑海鲜活着。总想有机会再到那里去看看,但终于也没有成行,就写篇文章回忆一下吧,也算是一种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