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无处告慰的纪念
7年前的母亲节，你和他给我包羊肉馅饺子，我却因为你怕非典传染不让我出去玩跟你冷战一天。5年前的母亲节，我正迷失了自己，你藏起自己的痛楚十几页十几页地给我发短信。3年前的母亲节，家不像家，我早早拟好祝福短信，拼尽全力想让你高兴一点。2年前的母亲节，天已经黑了我因为堵车迟迟未到，你一遍一遍发短信，说要来接我。去年母亲节，我想对你说那么多，想为你写那么多，却竟然一个音发不出，一个字写不出。
今天又是母亲节，我给所有关爱我的母亲发了短信，却不知道怎样可以发给你。你的号码我一直留着，那串即使删除也永远记得就像家里门牌号一样清楚的数字，却让我怎么也按不下发送键。
没有谁比你更了解我，没有谁比你更爱我，没有谁比你更欣赏我。你精心为我设计了那么缜密的一切，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收到第18个母难日的康乃馨5年后，同一个日子里最该高兴的人竟然不能伴我身旁，为我至此的进步喝一声彩。我想，这一定是你永远割舍不下的遗憾。
你那么热情开朗，但会有人知道你羞于表达情感让我在二十三年的时间里没有太多跟你亲近的记忆吗？我想象不到，在你离开前两天我在你额头上吻的那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想象不到，你想没想过你只能陪我走这样短短的一段，没有亲近的记忆该有多遗憾；我想象不到，你要是知道会在我第23个生日的前一天离开我该有多绝望；我想象不到，你教我做的最后一道菜，竟然就是你离开那天我吃的最后一道菜。
一年多了，那么多理所应当的日子，竟一直没有动笔。我在逃避。不知如何在写字的时候面对仿佛就在身后的你。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碎成眼前不断跳跃的影像，让我头痛欲裂。他们说我坚强，说我勇敢，说我有过人之识。每每听到这样的肯定时你不动声色的暗喜，如今成了我人前微笑独处黯然的慰藉。并非坚强，而是更愿意相信你生活在不远处的另一个世界里，继续为我的每一步成长欢喜，并且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欢喜。你的期待那么高却从不苛责，因为你常笑着跟我们开玩笑说“老婆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但我不想愧对你。
我用炒股挣来的头一笔钱给他买了一个小本，全程代办让他开上了心仪的车，春节前也实现了你一直念叨的夙愿。至此，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梦想一步一步实现，我终于觉得找到了某个自己。我被评论说“隔着话筒都能感觉到从身上发出光芒”、“是每个月十倍百倍翻番的超级绩优股”，如果你听到，如果你看到，是不是有些许欣慰呢？
“是你老娘。你都给谁《致土豆》啦？你又这么有悟性。”
收到的幽默短信，我都挑着转发给你，想逗你开心。碰巧你那时刚换了手机号，也没有告诉我。一个陌生的号码回复我谢谢，我反问是谁，你就说了这么一段话。这是你头一次说出你闺女“有悟性”，这一条短信，我保留到现在，舍不得删。我知道你一直以我为荣，但如此直白的肯定，太难得。
“谁能谁能告诉我，什么是什么”
你最爱哼唱的一句。《孽债》风行的时候，我还少不经事，看不懂电视剧，更不知道多年后你仍不时唱起的这句歌词，就属于那首著名的片头曲。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歌词，却被你唱出感慨、沧桑、无奈的混合味道，直到今天，一想起你唱歌，就觉得立刻听到了你唱这句歌词的声音。双子妈妈们接受新事物的超强能力，让潮潮的儿女得以拉着她们一起去KTV潇洒一通，可是，如此经典的双子娘亲如你，我却没有机会带着你去很氛围的房间里尽情狂吼了。
“它以为你要带它出去玩呢。”
养了6年的巴西龟，已经跟一家人都很熟悉了。总能听到你很兴奋地跟我说小乌龟又干嘛干嘛了，倒显得你像是那个好奇新鲜爱心泛滥的孩子。那天我把小龟拿出来装进袋子里称重，称完了把袋子放在地上，发现袋口敞开小龟也一动不动没有爬走的打算，正奇怪，你漫不经心说了一句：“它以为你要带它出去玩呢。”就这么简单一句话，让我震撼到现在。我发现，保持一颗童真的心，真的和年龄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些年经历过大小事情，你应该坚强成熟起来。”
我怎么也不能想到，这是你给我发的最后一条一句话很完整的短信。似乎是暗合冥冥中的谶语，尽管我到今天也不愿意相信。无法弥补的是，我没有把这条短信留下来。其实，面对你如此突然绝然离开我的事实，比这更无法弥补的又怎么数得过来呢。从上高中开始，七八年的时间，像是一个没有截止时间的无穷考验，一切都似乎向着一个不断变得更残酷的方向发展。我无论如何想不到也难以接受的是，在最后面等着我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几乎令我站不起来的巨大打击。“坚强成熟”，是你的肯定，也是你的期待。我知道。我明白。是来不及告诉我更多的，还是觉得已经告诉我足够多了？可是，我，想多听一句，再多听一句。
不想回忆你最后的点滴，疼。没有太多梦见你的次数，也许你也怕我会疼。终于有勇气回到家里，终于有勇气在家里过夜，终于有勇气整理一切——一年多了，其实我那么脆弱。你为我从满月写到3岁的育儿日记，你为我从一周岁录制到三周岁的生日录音，你抱着我在油画一样的农场夕阳里的微笑，你青葱岁月里也曾热烈的书信，你最后时光的日记，我都仔细整理好了。我要收藏好，轻易不拿出来——因为那是我心里最贵重的东西。
后记：
早该完成这一篇不成文的字，过了2010年4月2日，过了4月16日，又过了4月20日，直到今天，才仓促止笔。第24个母难日，时光再次流转到你年年精心准备的这一天，却成了我一个无处告慰的纪念日。为了无处告慰的纪念，也为了倾尽毕生之力无法弥补的遗憾，聊以为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