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生存

她是个最真实的流浪者，专门找不发达的小镇，小镇消费低，污染少，尽管出名的几率几乎为零。

她并不想出名，她的流浪不是一种行为艺术，她不想被人关注。

然而，她并不是衣裳褴褛的流浪汉，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找一个小工厂打工，她执拗的不愿做乞丐。

这一日，她在工厂请了一天假，买了张很大的宣纸，一瓶墨汁，一支很小很小的毛笔，爬了半小时到了一座小山的山顶。山上有一栋不知道有没有人住的欧式旧房子，应该是以前人家的别墅吧，她几天前就物色好了这地方。她拿宣纸沾了水，贴在墙上。

她开始泼起墨来，闪着光的黑色液体就那么飞舞起来，砸在纸上，渗到墙里，溅在她干净的白衬衫上，滴落在墙边的草尖儿上……她笑着，舞着同墨水一样动人的黑发，在日头下跳跃着，那么闪亮，那么耀眼，像是就要张开翅膀飞起来的天使……

“太太，你看那人要不要赶跑她？”

老妇人结着漂亮小巧的白色发髻，倚在躺椅上喝茶，她瞄了一眼楼下的人儿，并没有回应管家的话，站起身来，贴着墙上的画走了几步。

“这些画，没有一幅有我年轻时画的纯美。”

“太太年轻是的画为什么不挂这呢？”

“你知道，许多人都不喜欢太美的东西，他们说那些画没有内涵没有价值，我便付诸一炬了……唉——现在想起来，真是觉得遗憾。”她喝一口茶，继续道，“当年我可是歌很漂亮的女孩子呢，至少，比她漂亮。”

门外那不够漂亮的姑娘依然不知好歹，哗哗地泼着她的墨。

她想起了家，走的时候她想，永远不再回去那个地方。

她的爸妈有一栋房子，弟弟娶了个漂亮的媳妇，夫妻二人都是当地中学的教师，如果没有记错，她走的时候，弟媳已经怀上了孩子。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快活的脸上就消失了，带上了些许暗暗的伤感。于是乎她停下来，拿小毛笔细细勾画起来，一圈一圈地画着宫廷式花纹，间或画上几片细细的龙鳞、凤戏牡丹里头簇拥的牡丹，她会许多吉祥图案，她却从不画完整的东西出来，那些支离破碎的不完整图案在纸上融合起来，蓦地就生出悲哀的感觉。

她在墙上画了一整天，不喝水，不进食。黄昏时分，她的手上脸上身上染了许多黑色，这个时候她看起来才有些像艺术家，看着墙上的画，她有些疲惫有愉快地笑了。

“卖给我吧。”

她吓了一跳，回过神一看，优雅的老女人注视着她的眼睛微笑着。

“你把这幅画的创作者改成我的名字，我给你一万。”

“不行。”她望着女人，伸手飞快揭下纸来，墙上印着的墨水渗入很久了，看上去很难再弄下来，她拂了一下有墨迹的地方，又望了一眼老女人。

“你把我的墙弄脏了，洗干净了我就让你走。”

一个年轻的男子走出来，堵了她的退路。

她将画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说：“好。”

“哎！你怎么不要你的画呢！”老女人没来得及阻止她，只能如是说。

“我怕被你们这群土匪抢了。”她冷冷的说。

“年轻人，我想捧红你。你愿意么？”

“不要。也许您是画坛的名家，但是我并不崇拜您，也并不想高攀您，更不想欠您的人情，绝对绝对不想将来对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抱有感激之情！”

老女人脸上红了一小会儿，立马又微笑着问道：“我见你才华不低，为什么不找份正经的事做呢？”

“我只在我想画的时候画，只画我想画的。”

一个月后，她去看了老女人的画展，最后一幅是她留在墙上的那些墨迹。翌日清晨，她收拾包袱，舒心地去了下个小镇，依然在小工厂打杂，在山上的石头上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