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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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树。我看到了一棵树，一颗木棉树。

它的枝叶不甚繁茂，或许这正是木棉的特质吧。粗壮的枝生在触手不及的高端，只略微在末端长出分枝，苍绿的叶子便在这分枝上摇曳，一层一层地向上搭起参天云梯，把湛蓝的天穹支离成一个个零星小点。斜阳展露出她最后温婉的笑脸，顺便为云梯铺上一层橘红，做成一圈闪耀迷人的光华。几滴不甘落寞的橘红顺着那些个零星滑落，斜斜地映入眼帘。这更为这座云梯平添了几分迷离与温暖。

然，枝叶下的树干，却是极丑陋的，仿佛看不见阳光，从而生成如毒瘤脓疮般的刺，凛然在漆黑的底部叫嚣着，不要你靠近半步，让人望而生畏。

或许是人们不忍心看见木棉的狰狞，便在树下栽上一些嫩花细草。于是便引来了一群群蝴蝶，在花草的巧笑嫣然中翩然摇曳绝色舞姿。木棉庇护着这份纷繁，静默不语。

仿佛这样的景象存在已久，久到人们早将它当作习惯，忘却了他的故事，亦不知他印证了多少个沧海桑田。满腹心事的他无法诉说，只能在枝叶中隐隐流露出一种无奈的沧桑，如同老态龙钟的大爷于傍晚静坐于青石板上对日怀伤，感叹韶光易逝，自己垂老矣矣。

或许以前，每天早晨他会弯下腰，拜托在树下纳凉、嬉戏的儿童摘下它的一片绿叶，捎给辛苦劳作的人们，作为对那勤奋的笑脸的问候与馈赠；或许以前，于每日午后，总会有些许垂老的身姿在他的阴翳下歇息、对弈、抚琴，他便在众人的谈话声、棋子的厮杀声、古琴的悠扬飘渺中轻轻摆动青绿替他们伴舞；或许以前，在月朗星稀的夜晚，一些相依而来的情侣便会于他的脚下互诉相思。才子佳人的面容模糊不清，但那炽热的言词却掷地有声。他把那些海誓山盟装好，让最顶端的叶子将一封封浓情寄予孤星明月，让她们与自己一并守护这绵绵情意…

而这些或许，我竟无从考究，只能默然看着他，漫无边际地猜想他的过去与未来…

他似乎已知道自己风烛残年的躯体再也无法经受一次狂风暴雨的洗礼，甚至再也等不到下一次黎明的曙光。他不忍这一生悠婉的经历伴着他的轰然倒塌而随风逝去，害怕再也没有人记起曾有这样一课木棉树，再也没有人忆起在木棉树下的曾经。于是他将自己最美的姿态展现予我，让我用对他的所看所感将他的故事传承下去，让游子回眸过往、感叹人事全非时能有人告诉他一切，让他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曾有木棉树这个家。

我也终于发现路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以及四周初上的华灯。

我只好带着满腹不舌与痛心，踏着他的落叶归家。走出甚远，蓦然回首，看到他正蜷缩着叶子，向我微笑告别。

亲爱的木棉，今日的一切我定含泪铭记，但我并不想由我替你转告。亲爱的木棉，游子们要的不是我狭隘的想象以及我苍白无力的语言呢。你一定要生世伫立于此，永不失离，继续见证一代又一代游子的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