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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纺车

2017-08-27 10:57 作者:千里马 阅读量:2133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暑天回老家看望年迈的父母,不经意间发现,在老堂屋的东山墙上还悬挂着一架落满灰尘的纺车,那可是父母亲年轻时在家中曾经使唤过的宝贝,我问那都是老古董了,早就没用啦,为啥还不舍得扔掉呀?父母异口同声地说,那是我们的念想,看见它,就不会忘记过去艰难的日子。是啊,看见它,我就想起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艰难的岁月;看见它,我仿佛又回到了孩童时期......

从我记事起,广大的农村正在走人民公社集体化道路,那时,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依然突出,沿袭几千年的农耕文化还占主导地位,家家户户住的都是泥巴房子泥巴墙,吃的都是红薯汤红薯馍,用的都是石磨、石臼、石磙、石碾盘,做饭靠拉封箱吹火,盛粮靠泥土囤陶缸.穿衣靠自种棉花纺线织布,这些生产劳动工具,都还大多停留在封建社会的石器陶器铁器青铜器阶段,生产力水平低下。可是,就是这诸如纺车一类看似落后的生产工具,在当时家家户户都离不开它,它是那个不可逾越的时代特征。

回想起纺车的构造,并不复杂,它由头和架两部分组成。一部分叫纺车头,它是用木头做成的,主要承载一根细细长长的圆圆的粗粗的铁锭子,长约1尺2寸,略粗过筷子,像轴承一般用铁片固定在木头上,用结结实实的粗线绳维系,一头连着铁锭子。另一头连着另一部分纺车架,也就是用木架固定,两头分别有四块薄薄的木片匀称地撑起,被细麻绳攀起的圆鼓状,中间被木制轴承架连接。当右手摇动纺车架柄按顺时针方向旋转时,带动纺车头部的细铁锭,由于摩擦发出“嗯-嗯-嗯-”的声音朝同方向同时旋转,这就是一架纺车工作的原理。

我家的纺车至今有多少个年头了,是啥时候置买的我说不清,但是从我记事起的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就记忆在那两间主房的当门间,靠秫薄隔断(俗称薄里子)的中间位置,长年摆放着一架半新的纺车,除了夏秋两季农忙时分,春冬两季白天农闲和夜晚,纺车总是“嗯-嗯-嗯-”响个不停,纺线人最多的是母亲,其次是半瞎子外老太,在最打紧时,父亲也被逼学会了纺花织布,干起了家庭妇女的活。 常言道:“一天不死要吃饭,十天不死要穿衣。”“吃穿一般多。”“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些俗话从不同的角度都说明一个道理:穿衣和吃饭是人活着的必要条件,就像人离不开空气、阳光和水一样重要。在物质富裕的当代中国,人们“吃饭讲营养,穿戴讲时装”,有许许多多人已经忘记了那个衣不遮体食不饱腹的贫困年代,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出生的“80后”“90后”“00后”的年轻人,他们没有经历过那个贫困年代,甚至从来没见过纺车,更甭提是怎么纺线织布啦。

提起纺线,我们老家也叫纺花,这里也就有个说法。纺花,就是纺棉花,由棉絮抽出线。当生产队里秋天把春棉花和秋棉花摘掉卖给国家完成订购任务后,就按人口按工分值把剩余的籽棉分给社员们,然后家家户户要立即找轧花弹花机把棉籽脱粒,加工成棉絮,再由棉絮分片手搓成一根根花筒(俗称花布剂子),最后右手摇纺车,左手捏花布剂子往铁锭上边续棉边抽花,这个过程就叫纺花。纺的结果是在铁锭上缠上一个两头尖中间圆的形状,从铁锭上取下来,就叫线穗子。

在我少不更事时,年轻的母亲经常是边纺花边给我唱儿歌,或者是边纺花边讲故事、猜谜语,对我进行启蒙教育。现在还记忆犹新的是母亲让我猜纺花的谜语:“从外边飞来一只雁,嗯嗯一会儿下个蛋”(谜底线穗子)。我猜呀猜呀,怎么也猜不着。母亲又说:“从外面飞来一只鹅,嗯嗯嗯在俺怀里总是睡不着”。我猜呀猜呀,急的抓耳挠腮,还是猜不着,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母亲怀里一扑,进行捣乱,非让她赶快说出谜底不可,母亲还是不明说,用手一指,我立刻醒悟了,白色的大雁下的是白色的蛋、白色的鹅卧在怀里不是和眼前的线穗子很像似吗?母亲为我能悟出谜底非常高兴,还教我儿歌:“小鸡嘎嘎,要吃黄瓜,黄瓜有水,要吃鸡腿,鸡腿有毛,要吃樱桃,樱桃有核,要吃牛犊,牛犊撒欢,撒到天边,天边告状,告给和尚,和尚念经,念给先生,先生凫水,凫给老鬼,老鬼害怕,要吃黄瓜,黄瓜有水,要吃鸡腿......”这样的儿歌,朗朗上口,滔滔不绝,连不识字的母亲也不懂得到底是啥意思,可能是从姥姥那里口口相传学来的,姥姥可能 也是从姥姥的姥姥那里学来的,当时的我幼稚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精神慰藉,长大上大学了,才明白这首永远也唱不完的在修辞学上它叫“顶针”。

等到我上小学了,我很喜欢读书,只是那时家里穷,一个钱掰开想当两半花,没钱买煤油点灯,鸡下蛋舍不得吃,到代销店换点火柴煤油点灯,白天干活或者是上学,夜晚读书也不敢奢侈独霸一灯,只能和母亲商量,借助她纺花的微弱灯光看书。我上学时正处于“文革”十年,到处批判“读书做官论”和“知识越多越反动”,读书无用了,凭一手老茧就可以上大学。可我不那么想,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即使这辈子上不了大学,多读书还是有用的,所以,母亲知道我的心思,就把灯头拨亮一点,让我靠近煤油灯能看的更清楚些。正是伴随着母亲“嗯嗯嗯”的纺线声,在小学阶段到读初中,几年时间我想方设法我读完了《吕梁英雄传》《烈火金刚》《林海雪原》等长篇小说,也看遍了《红灯记》《沙家浜》等八个样板戏小人书,还拜读了《小英雄雨来》《鸡毛信》《儿童团的故事》等连环画及当年能找到的一切书报杂志,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崇拜英雄、做一位革命接班人的雄心壮志。当然,在破“四旧”立“四新”的极左思潮横行的年代,要想找到自己喜欢看的书也是很难的,能在母亲纺花时借光读书也是很幸运的。

光纺线还不行,这在完全靠手工缝衣做鞋的年代,要彻底解决一家十来口人穿的大问题,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有自力更生,才能丰衣足食。在生活的逼迫下,当着大队会计的年轻父亲,也不得不帮助母亲,不但学会了夜晚纺线,还学会了白天把纺成的线,通过浆洗、牵线、挽扣、摆缯、栓头,然后到用织布机织布,再通过染布、裁剪、缝制,从籽棉到成衣,要经过至少十几道工序的复杂手工劳动,可想当年,父母养活七个孩子是多么地不容易啊!

在纺花织布的整个环节中,我是家中孩子们排行老大,很小就耳闻目染,积极参加手工劳动,力所能及地也干了一些打下手的活。比如,在纺线之前,要把生产队给分到家的籽棉进行摘棉花、晾晒、择棉花(去杂)、装包、手搓花布剂子等环节我都要帮忙出力,在织布之前后,我要参与框线(用一种绞车)、折叠布匹、烧锅染布等等。看到母亲纺花的姿势优雅,动作麻利,纺出的线穗子匀称,棉线结实,我心里总痒痒,为了减轻父母的家务劳动,我12岁甚至开始偷着学习纺线,跃跃欲试,只是身材小,没力气,缺经验,纺车总是不听话,顾此失彼,不是把线抽断,就是抽得粗细不匀,还破坏了花布剂子,每遇到这些好奇的事情出现,总不免要遭到母亲的一顿批评,从此,我再不学习纺花了。

后来,家庭按计划都要发布票(购买布料的凭证),好像是每人每年仅几尺,一般家庭根本不够用,尤其是遇到婚丧嫁娶大事,用布多,更不够用,只能用自己手工织布代替。凡用布票买的都称作“洋布”,而自己织的通称为“土布”“洋布”手感细腻平滑,布纹匀称,耐穿耐用,而“土布”手感粗糙,布纹经纬不瓷实,也不耐磨耐穿,缺点显而易见。但是,听老奶奶讲,即使是在那物资匮乏缺衣少吃的计划经济年代,比起旧社会的兵荒马乱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极贫年代,还是有很大进步的。

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是不以人们的意志而转移。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国家实行改革开放,农村最早实行生产责任制,国家全面发展,到2000年基本解决了温饱,奔向了小康,到现在,绝大多数人民彻底告别了贫困,不但丰衣足食,而且“吃饭讲营养,穿戴讲时尚,住的是楼房,用的讲高档”,人民的生活水平与30多年前相比,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吃穿发愁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所以,我家的纺车也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可以高高挂起,作为文物了。这都是共产党领导的好,托共产党的福,正如习近平总书记讲:“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

伟人列宁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家的纺车虽然说它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失去了它往日的风采,但是,在父母辈眼里,它仍然是件宝贝,它承载着父母辈一生不可磨灭的辛勤汗水和无尽的记忆。它是传家宝,也是承载着我孩童时期难以忘怀的诸多美好记忆,所以,没有任何理由不珍藏。看到它,就想起了人生曾经走过的峥嵘岁月;看到它,就永远牢记今后日子再富裕,也不会丢掉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看到它,就会永远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得来是多么地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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