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丈夫
盛夏的傍晚时分,太阳收敛了耀眼的光芒,被莫名升起的乌云一点点夺去了阵地,凉风一阵大过一阵,周围的山深沉暗淡地环绕着这个小村庄。
坐在门口闲聊的妇人们纷纷散开,有的去摘院子里的衣裳,有的去牵拴在后山吃草的毛驴,现在只剩下大旺媳妇和刚嫁来不足三个月的英子,大概她们的家里没有需要备雨的东西,所以趁着凉快,还不想家去。
远远地,柱子来了。
他自西向东走在村子的主街上-----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扭”。他的头摇摇点点,背已经深深地驼了下去,两条胳膊抽风似的不停扭动,双腿努力地向前迈着,可因为是颤抖而行,所以慢得很。遇到乡邻跟他说话,他便站住,扭过头来应一句,可全身的舞动仍是不能停歇的。之后又继续走他的路。
英子奇怪极了,目迎眼送地注视着柱子,待他从她们眼前扭过,并且终于离开有十来米的时候,她转过脸来,悄声问道:“婶子啊,他是谁,为啥这样走路啊?”
大旺媳妇一脸的惋惜和同情,说:“他呀,叫柱子,跟你公公家一个姓,前几年还身强体壮,创下家业,为儿子盖了三间大瓦房,一水儿的白磁砖儿,前后门窗也是锃亮的铝合金,连门房子都是十分得体的。唉,只可惜前年突然就得了这个病,手脚乱舞,黑夜白天的停不住,村里人都叫这是“舞蹈病”。这样下去,虽说不疼不痒,可不得把人累死么?”她边说边摇了摇头,撇了撇嘴:“这会子肯定是上山做活儿来着,看天要下雨,就往家走了,只是他这腿脚,不知得走了多长时间呢!”
英子听了,不觉从心里升起了一股可怜之情。眼睛向东望时,还可看见柱子舞动的身影。“咋这样了还干活儿呢,他家媳妇不给看病么?”英子好奇地追问着。
大旺媳妇神秘地笑笑,接着说道:“他那个媳妇啊,如今也只是名义上的罢了!”说话之间,乌云早已压了过来,未等他们往下谈论,硬币大的雨点儿突然就纷纷地砸落下来,这两个闲聊的媳妇喊了声:“下起来啦,快走!”便各自忙不跌地跑回家了。
幸亏她俩离家近,不过十几步就进家了。英子前脚迈进屋门,只听后面哗啦哗啦地,大雨已经倾盆而下。她又想起刚才的情景:“那得了舞蹈病的柱子,他跑得动么?”
几天以后,大旺媳妇叫英子同她一起到镇上买东西。
在服装店里,大旺媳妇遇到了一男一女,男人四十多岁,个子不高,秃秃的头顶,鼓鼓的肚子,屁股又翘起来,正好形成一个扁扁的“S”。女人三十出头,圆脸,短发,身材丰满。虽然穿着不土,但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个农村妇女。她和大旺媳妇互相招呼,聊了几句,英子以为她俩年龄相仿,或许是娘家旧友,便只管看自己想要的衣服款式,没有在意。
等她们道了别,英子看见这两个人钻进了一辆黑色轿车。
大旺媳妇带头走出了服装店,不知是在和英子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唉,可怜了柱子哟!
英子一听又跟柱子有关,她顿时来了兴趣。
大旺媳妇说:“那女人便是柱子媳妇!”
这可是英子所没有想到的。
“自从柱子得了这病,他家里的人也带着去医院看过,可是钱花了不少,病没有减轻。这媳妇知道病是遗传来的,而且断难治好,就干脆不给看了,由着他去。兴许是料定早晚一天柱子会病重而死,所以跟了邻村的这个男人。这男人开了个食品加工厂,有钱,经常帮衬柱子媳妇,连她儿子在城里的工作也是他托人给找的。”大旺媳妇简单地说着。
英子的问题总是很多:“那这个男人的媳妇呢?”
她俩走在路边,向百米外的另一家店走去。
“听说这男人也有媳妇,只是在外省给儿子看孩子,头脑不太灵活,长年不在家。柱子媳妇就是在他家厂里打工才被他看上的。开始就是一个做粗活儿的工人,现在管厂里的伙食,差事可美呢!”大旺媳妇的语气里有一丝讽刺,还夹带着一点点的妒忌。
英子可以理解。理解柱子媳妇的变心,理解大旺媳妇的妒忌。不过她关心的是,柱子最近怎么样了。
“他呀,早就被媳妇从大房里轰到门房里住了,她嫌他脏,嫌他黑夜睡觉时手脚乱扭!”
......
英子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