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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流社会-1

2010-11-05 04:15 作者:骗子 阅读量:2767 推荐25次 | 我要投稿

你甚至可以嗅到腐败菜叶从空气中有条不紊地传送着刺鼻的分子,你可以听到繁杂又千篇一律的呼喝。这里甚至有廉价香水和化纤衣着的点缀。他们争先地向前探出了身子,比触手还光滑细腻又绵延的身子,刺激人类拥有或者是仅有的那几根神经。

我百无聊赖地闲逛在这个城市里,一年有那么几百天都是这样,早那么几年前被学校开除时就被家长开除,现实就是这样,亲人和学校,然后是酒店和高楼,最后是平房和排挡。要是非要几个档次的划分,也不过如此。那些悲天悯人的诗人学者门笔下的花花世界能花到哪去。

娴熟地绕过饭馆前第三块地砖,我知道它常年浸水,可是今天我失策了,因为当我踩在第四块砖上时也踩出了水,至少我又知道这个地方又有不能踩的砖了。我把外衣紧紧裹了裹,天气在有规律的变冷,路上看着匆匆行人不敢停歇地赶路。我真的想不出除了家中着火还能有什么事急成这样。有的小姑娘还是纤细身姿一身时髦装扮,然后强忍着丝袜下的腿瑟瑟发抖,我鼻子里哧的一下,眼睛还是多撇了几眼,原来这个不繁华的小城也还是有点风景的,我常常这样纠结的想。对于我这种挖空心思找事做的人来说,除了时间,我什么也不多。我常常看着吃着早餐戴着眼睛穿着校服一路小跑的学生发笑,他们可能除了时间和睡眠,什么都多。

赋闲的日子没少盘算生计,父母的观念也只存在于养活一个活物罢了,反正也不是头猪,每天多个人吃饭也不会过不下去。我记得小时候在舅舅家生活的日子,一栋小楼六户人家,孩子便也是单位职工的差不多大。我们会在吃过饭后打弹子,踢足球什么的。当然那足球只是个替代品,大多是个罐子。我个子中等,力气也中等,好像干什么都中等到没有特点,其中个子最高的叫板凳,这个外号真的是没来由的古怪。最胖的叫王肥,我能记住的也就是这两个了,其它的什么人也都依稀有印象。

那时还有个白胡子老头,老长的白胡子,我们指着他笑,板凳说那是他粘上去的胡子。老头便生气,生起气来是红脸,大骂哪家的兔崽子。板凳又摸了摸自己板寸头说了句猴子屁股,我们乐的一起说猴子屁股。老头也无话可说,悻悻地从院子进门。王肥有次说我们去吃猴子屁股的石榴,于是不等答话,他第一个冲过去。我们知道他对吃有种旺盛的渴望,可能将粪便裹着巧克力,他也能淡定的洗干净巧克力,最后吞掉。这次他晃动两片肥大的屁股,是的,很肥,比那时我们看的叫沈殿霞的明星还肥,所以那个平房的围墙还没爬到一半,就卡在那了。我说肥仔,爬呗。他说,我肚子挤在栅栏里了。我:“.....”我们托着他的屁股把它顶了进去。他几乎摘秃了那棵低矮的石榴树,进去后他才发现,他也没办法出来。屋里传来咳嗽声,紧接着老头出来了,我们楞了能有半秒,就撒腿跑开了。板凳没跑,他想帮王肥出来,老头看到这个景象,抄起晾衣服的杆子就打,我最后只能听见杀猪般的嚎叫,然后是板凳恼怒的声音。

王肥和板凳都被抓住了,那天晚上是他们杀猪般被父母打的嚎叫....以后他们仿佛成了烈士一般,边鄙视我们的萎缩,边说自己临危不惧,王肥说还有宁死不啥,我说宁死不屈的大无畏革命精神。于是他们就真像是革命烈士一般,挺着胸天天转悠,眼里有不一样的光彩。

这么一想,我也有时日没回以前的家了。在路口楞了半秒,我穿过左边的马路,然后闪躲着车流。看着一个司机伸出头来骂骂咧咧,我好笑地看着熄灭的红绿灯,歪斜的身子像那些司机一样张牙舞爪。我想,这一次我有目的的。我从古旧的楼房出来,红砖砌成的外围象征着简陋,从脑中挖出一个形容词就是物是人非,我捏着这几个同伴现在的住址,是从新的房客或者留守的老人门那得来的。我又看见现在齐我肩头的铁栅栏,满院子杂草有生命力地吞噬泥土最后的养分,这样不成比例的衬托下像是怪物的庄园。老头子或者是死了,或者是搬走。附近也拆的不成样子,说不出的简陋。政府必定不会容忍这么有碍市容的存在吧,拆了也好,去建些所谓时代色彩的,代表积极生活的建筑罢了,省得蛋疼的人看着碍事,又来些报导什么的,多出一些钉子户来。

再见到板凳是在火车站附近的低矮小楼,一栋挨一栋的紧凑,黑漆漆的外墙,与火车来往的轰鸣恰到好处的震慑人心。大的红砖墙粗糙地隔开了居民和旅客的分界线,没有一家开着窗户,谁也不愿意感受不停歇的嘈杂。板凳在我几乎敲了十分钟后才开的门。我听到拖鞋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从里面渐近,然后贴着福字的木门开了道缝。“谁啊”含混的男低音从缝里传来。“是宁远么”我叫出板凳的大名,等待门后回应。然后绿漆木门吱呀一声全开了,里面是一张圆圆的脸,板寸的头发,他理了理睡衣,将拖鞋向脚尖蹭了蹭,“哎哟,你咋这里来了。”说着一把扯过我,往屋里拉,又急匆匆倒了满杯的水,指着房里的小凳子“随便坐嘛”我和他在客厅里坐下,这个客厅没有桌子,甚至是没有摆设,三四张凳子,一个吊扇。灰蒙蒙一张墙,墙面上坑坑洼洼露出里面的土坯。我没向厨房和卧室看,因为我怕看到更萧索的景象。我喝了口水,换了个姿势坐着,没有搭手的地方显得不怎么自然,“好久不见了,你窝在这个角落倒是安逸”我干笑几声。“喝”他摆摆手,“少来啥装羡慕了,我给你说说我的故事,看你觉得安逸不安逸”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看着面前半寸头黑眼圈圆圆脸的小子,想着他这么多年还真没变。

板凳说他小学毕业和我们一样搬走了,他的房子留下给了婶婶,那个女人千恩万谢地接手了,但板凳下个月回家看时屋子就被一个男人占着,婶婶低声下气在旁边不敢答话。板凳于是再没回来,他知道他不想看恶心的场面,那些能让人烂肠子却总有猥琐的人热爱的场面。他在中学总会惹事,以那些矫情的话来说,他觉得恶心,就不合群了。“我去了很多地方,在逃学的时候。我去玩吧,去电玩,去溜冰,没钱我就偷我妈的。直到我妈的钱包里被我翻出一张去江苏的火车票,还是单程,我的希望才彻底破灭。”他顿了顿,我示意他别说了,他却幽幽地笑了声,完全看不出生气的笑。“我真他妈觉得我爸,我叔犯贱,怎么我们自家出来这么丧气的事。于是我干脆不去学校,因为在那也是丧气的事。你知道么,班上的男的天天只会和女的套近乎,班上女的一个比一个嗲里嗲气的装样子。这让我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我那段时间看他们就像日本A片里的老男人和被弄的半死不活的女人,真要命,可能是我消极了。不去上课也清闲自在,反正家里要养我,可是我妈真的跑了,别人都认为她有了野男人,于是我见到有这种说法的人就打,我爸二话不说收拾了家里的东西,走了,临走前把我送到一家餐馆,吃了一顿后说我没带钱,那我儿子抵债回家拿钱,就这么拿了七年。”

我听罢有一丝惊叹,有嘲讽地想这个老子真他妈孬种。板凳理了理头上的头皮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半包烟来,他抽出一支,夹在手上点着了,吸了一大口,然后是窒息似的平静,好像他在回味故事的氛围。良久,他舒展了眉头,继续了下去。“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那家饭店瞅着人横竖都没来,拿我个小孩也不好出气,打到哪去还要弄出事来,就让我干活抵债。我不怎么反抗,反正这样饿不死,也不至于没地方住。我就在饭馆桌子上睡,现在想想饭馆真脏的要命,白天要在大堂干活,什么活都必须干,却只能吃剩菜。大厨养的狗吃的东西,老子都没尝过。那前几个月不适应,想要死的想法都有,也想一菜刀剁了大厨和老板自己拿着钱跑,却也不敢下手。那家饭店的规模扩大了不少,几张桌子开成了几十张,有天老板把我叫到跟前,说你滚吧,我自己可以请人,养你是个累赘。我不干,我的饭钱早抵掉了,我要工钱。于是几个伙计拳打脚踢把我轰了出去,我想砸了他们的店面,在端起凳子刚把玻璃门砸烂时,城管来了,我X他娘的二话不说缴了我的械,然后老板和里面头子一搭话,就把我扯到巷子里,又一顿打。我抱着头,我知道他们不好惹,老子不吃眼前亏。只恨自己的老子不争气,谁家没爹,为啥我爹就非得这般怂。”我看到板凳握了握拳,又舒展了,这个曾经以革命先烈为荣的小子早已比我经历的多了,那张圆脸上仿佛是向我说着,看,老子大江大浪过了不少嘛。我知道他隐忍,我也期待他后面故事中意想不到的事。

“这几年在北边跑遍了,都说是北边物价低点,也好混。给人家当伙计,帮着看仓库,还自己做点小买卖,没弄几个钱。还有次租辆车给人跑运输,跑半路给警察扣了,他们问我要驾照,我就装傻,于是我被拖下来,几个警察拥上来,爹啊娘啊一顿骂还带着拳脚。最后车子还是被拖走了,我就这么欠了几万元,眼看人家要车子,我估摸实在还不起,就跟着火车回来了。民工专列啊,那气味那景象,隔壁就是卧铺,我看那里面的小子像看猴子似得看着我们,活着真遭窝囊气。”板凳掐了烟,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你当然不知道这些,你毕竟还是有个家庭。”我说我现在不也这般闲着,他说你不叫闲,你叫迷茫。“小子,才几年不见倒文艺起来了。”他干笑几声,站起,钻进客厅旁边的木门去,一阵冲开水的声音,不一会便端出两碗泡面。“将就吃点吧。”他又从角落的小箱子里掏出两罐啤酒,就这么席地吃了起来。“其实,家具都让债主弄去了,这个我租的房子也眼看着要到期,到时候还得出去找事做。”很快的吃完,我起身,抖了抖腿,微微的麻意往上涌着,我看见板凳走进自己的卧房说老朋友再见了,我就不送了,看到朋友不像我一样,也挺安慰。我就拉开门,径直跨出门去,最后看到板凳站在卧室门口,仿佛用儿时烈士般的眼神看着我往外走。

我知道我看到的结果不是理想的,至少百无聊赖时听了个故事,真实平静而刻骨铭心的故事。我需要一杯酒,也需要休息一下,接近黄昏了,有阳光却依然寒冷的秋季,从头至脚都想要裹紧了。别人裹紧了,我也是。别人冷,我也冷。我常嘲笑那些男男女女在咖啡厅在商场在充满暖气的虚假温暖里寻找安全感,这样一想,我连虚假的暖气都没有,这不是自嘲么。看来多年不用脑子会让人这么纠结,我半是嘲讽半是苦涩地笑了,然后在几个萧索广告牌十分微弱灯光的照耀下,钻进了个不大的小馆子。馆子真的很小,小到它的宽度甚至容不得一个标牌,在我看来它没有名字,我通常称它为小酒馆。那还是学生时代玩的游戏里的建筑,就拿来引用了。店老板是个高个大胖子,馆子的生意总是在午后变的很好,那时还都不是饭点,于是各色或是无所事事或是体验生活的什么人都会挤满这里。当然你不能指着那些很装的人的鼻子骂,捡个小馆子吃饭,眼神摆着忧郁和对世俗的厌倦,DIOR手机链上栓着个三星或者SONY,然后品完最后一杯酒再披上件线衫,打开钱包往外抖落点零钱。你会惊异的发现,那些钱往往会不多不少。每到这时,你会想到是生活在调剂人们,还是人们在调戏生活。在这个馆子,我记得和我一个兄弟经常喝几杯,确实我以后来都会点这些浓浓的劣质酒,它很便宜,可是带来的酒精的体验却是同样的。在避风的位子我坐下,老板和我打了个招呼,把那酒摆了几瓶,又钻进内屋厨房去叮叮咚咚了。我还记得那个兄弟说,现在我们,除了人生,就没的可花了。要是今天不让我们喝酒,不让我们玩乐,不让我们做想做的事,那和让我们死掉没什么区别。说完这句话时他就趴下了,于是我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上出租车,然后找了个小网吧。我就上着网,看着这个兄弟睡在旁边的桌子,直到天明。

后来,他就高中毕业,我不再上课,只是最后听说他长眠在异地了。也是酒醉,迷糊地走上了高速,被车子撞死。我听到这个结论,竟然没有难受,而且我竟然笑了,我说兄弟,你终于可以去阎王那里纵欲了。然后我会想象你在边上看着我一个人浑浑噩噩,或者是意气风发,你还会不会说,兄弟,该走的路走完时还有什么好在乎的。你看,世界就是这样,他逼每个人犯贱,所以每个人都认为别人在犯贱。电视上什么民生新闻,你可以看出来,女人把女人变成了寡妇,男人把女人变成了荡妇,而我们必须低下头,只能对着电视评头论足。这是胜利者的天下,我们是肮脏的,怀有愤世嫉俗思想能力的俘虏。

老板端着几个小盘子出来,往我桌上放下,然后用腰上快要变黑的白围裙揩了下手上的油渍,“入秋咯,大小伙子几件单衣服不怕冻,还是年轻好。”我笑了笑,还突然感觉有点冷,就把酒倒了两个杯子,我看着对面的五十来岁的胖子接过一杯,仰面倒在了嘴里。“天还是冷,你倒也不冷,因为你这生意不冷。”老板看我说这些,擦擦嘴,又用筷子夹了不少菜,摆了摆大手。“小子,看你也是老熟人了,我就实话说了好。”然后他就吸了一大口气,说他准备把馆子关了。我愣一下,然后环视着周围不少的食客。他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想这么好的生意干嘛不做下去,你在想这么几年的积累关了会可惜。可是怎么能不关,我这边不是自己的房子,本来我租这的房子和“里边”的人都是打好招呼的,就这么几年挺着过来的,也没啥麻烦。我咋还知道我这是个黄金路段了,有个龟儿子出比我几倍的钱,就这么把那群人打动了,楞是要解了我的租。我哪里答应,有天地有王法,我有合同我还怕他?哪知道那龟儿子也不知道来的什么后台的,第二天就有人来查我这卫生,就说设备简陋,要翻修,不然不给干。我就翻修,第三天开来几辆小面包车,下来几个城管,从外面进来提着几堆垃圾袋,说门口乱扔垃圾,影响市容,这就要停业整顿。最后把我带走说不整顿也不是不行的,但影响市容处理费要四千块,我就交了。就这么几天一次影响市容的处分下来,我干的钱不够赔的。其实我一小馆子,哪来他妈的那么多垃圾在门口,都不知道他们那帮孙子哪划拉来的。老子想了想,得,您爱干还是您来干,老子回家去照样能有活干。他灌下了几杯酒,脸上有点见红,“多谢你几年照顾我这生意,我看这也是缘分了,你说这城市,这么大,能挑我这个地方的都是有缘了。”他于是起身,放下筷子,又转身进去,进去前他说你看着表面会红火,这是一张网,你总不能一直依赖网的顶端,要去做网的顶端,才不会被吃掉。

我就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从喉头一直都有热气了,把钱放在前台上,看风大拿空酒瓶压了压,裹着衣服走出了店门。我就顺着这么个小酒馆微弱的灯光走着,百米外就是不冷清的一条小吃街了。天早就完全黑透,马路旁树枝被路灯照的像极了横生的大手,我想起神曲里但丁游历的地狱。这一带没有很多来往的车辆,相对于繁华地带来说也瑟缩的许多。密密麻麻的电线从黑夜那边一直穿越在我看不到的身后,远处依稀能看到的是几栋高楼的灯光,他们一栋栋挨在一起地呐喊着,声音能通过空气很快的传播,但是仍然消散在寒冷夜色包围下的口诛笔伐,就这么,我以为他们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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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流社会-1》的评论 (共 0 条)

    • Guest:这才是小说,为什么没编辑推荐,如果奴歌在这肯定是他欣赏的作品,一定也推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