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广场
江西横峰县委党史办
李文旺
老家是经是方圆百里闻名的村庄,它的名字叫石墙李家,虽然现在这十几年不如一些后起之秀,可是人们对于它还是有好感的,最不好听的也叫它是瘦死的骆驼。石墙李家有一片广场,那是我常常光顾的地方。自我记事起,那个广场早就有了,很大很大,大概有两千平方米。可是,到2003年,我再次回到老家,这个偌大的广场不但没有扩大,还改做农田了。看了三十多年的广场突然没有了,我心里十分失落。失落之余,只好写点文字以纪念。
村里的广场是村里人的宝贝疙瘩。农忙时用来晒刚刚收割的稻子,农闲时,村里人同样离不开广场,他们或者集会,或者打篮球,或者看电影、或者看戏。然而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作为军事演练场和练习自行车的场地。
我七岁到十一岁的时候,正是文化大革命的后期,那时期,像我大姐一样大年纪的人,正当十七八岁,都是村里的民兵。那时期的青年,除了上海下放知青,几乎全民皆兵,一个自然村往往就有一个民兵连。每个民兵至少有一根红缨枪,还有四分之一表现突出的民兵会有真步枪,而民兵连长常常会有手枪。除了“双抢”时节,民兵训练是必不可少的。
当训练开始时,民兵连长一声口令,大家扛步枪的扛步枪,扛红缨枪的扛红缨枪,那威风,那气势,就像是一个军事正规连,让人肃然起敬。我们当时只是学龄前的孩子,后来也只是小学生,尽管我们十分羡慕民兵们的步枪,更眼馋民兵连长的手枪,可是我们太小,连摸一摸红缨枪的资格也没有。我们中一个胆大的孩子,竟然吃了豹子胆,他大模大样地走到他哥哥跟前摸了摸步枪。被民兵连长骂得哭了鼻子,后来,他哥哥扛的步枪也改为红缨枪,改成由我的大堂哥扛步枪。大堂哥和我家是邻居,我想,终于等来了摸摸步枪的机会了。可是,连这个民兵组织也纪律严明:训练后红缨枪可以扛回家,步枪一律放回武器库。为了过一过看枪的瘾,我们常常跑到村广场看大人们训练。什么卧倒,什么投弹,什么匍匐前进,什么突出刺,什么卧位射击,那些动作,时过近四十年还记忆犹新。慢慢地,我们觉得看着不过瘾,干脆自己用木头做了手枪。后来看《小兵张嘎》,我们都说自己的手枪最像电影里的手枪。如果是遇上打靶,那都是真刀真枪地干。打靶都是以大队为单位,从不会一个自然村单独进行,所以打靶的地方就不在村广场。但是,不管多远,我们都跑去看。虽然不能靠近看,但是,远远的看也是享受。我们盼着自己快长大,怕时代一变了,就会失去这机会。可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等我长大了,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全国的青年全部从军事训练转到文化学习上来了。农村民兵组织名存实亡,更不见什么民兵训练。我们的扛枪梦自然被大学梦所取代。稍大一些,我知道了那段时间正是尼克松访华的时候,中国和美国的关系比较正常,全民皆兵式的民兵训练应该是为了对付苏联的。后来,越南真的在苏联的撺掇下,竟然向中国挑衅。
我在广场最得意的是学骑自行车,那是1977年,我十三岁,家里有一部大哥买回的自行车。我常常推着自行车来到广场自学,广场上有安全保障————油菜籽的外壳堆积如山,快要倒下的时候,我往往自然地往软软的油菜籽壳上一靠,便什么事也没有。加上有人帮忙,我终于在广场学会了骑自行车。
我们村的广场被人承包种上稻子以后,村民们失去了一块宝贝。个别目光短浅的人说:广场上可以给村里收回三千元钱承包款。可怜的算盘啊,全村七百口人的娱乐被挤走了,这是区区三千元能买回来的吗?难道每个村民一年的娱乐只值那几元钱吗?这七八年来,村里人赌博成风,老家形成了一种堕落的状态。
后来的岁月,我看过上百个广场,1986年还看过天安门广场,可是,在我心里,哪里的广场都不如村里的广场,因为它凝聚着我美好的童年。
可惜,村里的广场死了。我一个游子尚且如此,老家的人们难道没有这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