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最后一句话

李文旺

母亲于2007年8月8日谢世，那是举办奥运会倒计时一周年的第一天。母亲十分平凡，平凡得就像路边的小草，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这么个日子，这是个让中国人扬眉吐气的日子啊。

母亲在人世间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扶不我起来。”这是我们当地的方言，意思是说“不能够扶她起来”。这句话是对我父亲说的，其实，我父亲当时也只有八十二岁，要是尽力，干过农活的父亲是能够扶起父亲的，可是，母亲处处考虑人家，唯独没有她自己。母亲之所以说这句话，是担心父亲因为搀扶她而出现什么意外。于是，她提醒父亲，别做徒劳的努力。母亲住在离开我三百多里地的老家，子孙满堂的父母，因为子孙们在天南海北，他们不适于到外地住，除了偶然到我们晚辈家做做客，很少离开老家。

2007年8月初，母亲得知自己的血压处于危险高压值，可是，她怕麻烦儿女们一直没有告诉我们，只是在村委会的医疗点用药治一治，那个小小的医疗点怎么能防范母亲那种心血管病呢？到8月7日晚上十点，母亲对父亲说：感觉很不好。可是，已经八十二岁的父亲在夜深人静的农村也无计可施，父亲只是不敢合眼，盼望天早些亮起来。

父亲一直守候到凌晨四点，他实在太困了，于是，就睡过去了。阴差阳错，父亲刚睡着不久，母亲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滚到床下去了。一声沉闷的声音惊醒了父亲，父亲发现母亲掉到床下去了，十分吃惊，赶紧起床，他要搀扶母亲起来，可是，母亲说了那句最后的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一句话，五个小时以后，母亲在县医院急救室去世。

那句“你扶不我起来”，成了母亲最后一句话。

1970年到1984年，我从五岁到十九岁的记忆中，善良的母亲对父亲的伙食十分关注，常常给父亲开小灶，给父亲开的小灶中常常也有我们做子女的一份，只有她自己吃得差些。那十四年，有不少农村人还在解决温饱的期望中，在那样的岁月里，母亲每一天给父亲单独用滚烫的米汤冲一个鸡蛋或着鸭蛋，米汤蛋里还要加一点白糖，然后端给父亲喝。有时候，父亲坚持把米汤蛋让给母亲喝，母亲总是坚决拒绝。母亲的这个做法，十四年里雷打不动，天天如此。虽然我们家乡是鱼米之乡，七十年代初就鸡鸭成群，可是，在五千多个日子里，在饮食上长期关爱父亲，实在让我们做子女的深受感动。

后来，我因为去南昌读书，再后来，我分配在外地工作，母亲的这个做法是不是一直沿袭下去，我没有亲见，但是，就算是终止了，十四年的米汤蛋，已经足够看出母亲的为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五个做子女的深受母亲的影响，每个小家庭的夫妻关系都很好。

母亲谢世已经四年了，她的最后一句话常常回响在我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