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身边的狗

李文旺

父亲已经八十八了。人说：“人大分家，树大分叉”。他的子女及孙辈大都不在他身边。唯一在他身边的只有大哥一家。我因为早年间在离开老家三百多里的城市工作，虽然对父亲常有欠账的感觉，可是，毕竟隔山隔水，照顾父亲有诸多不便。

哥哥家有一只毛色纯白的狗，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几乎一刻不离的陪伴在父亲周围。这是一只其貌不扬、十分普通的狗，因为哥哥家和父亲住的老房子紧紧相连，所以那只狗常常围着父亲的身边转。父亲去大姐家，它也跟着去大姐家，父亲去二姐家，它也跟着去二姐家。去的次数多了，白狗竟然几次走在父亲的头里，好像怕老人忘记路线，它在前边引路似的。我父亲信奉耶稣教，每星期要去教堂做礼拜，白狗也跟着去跟着回来。有一次，父亲坐车去城里的小女儿家。他以为这狗肯定跟不上了，因为到我妹妹家有十八里的车程。没想到，等父亲出现在我妹妹家时，白狗也奇迹般地来到他跟前。天长日久，父亲对这狗没有了以前的讨厌了，反而对它有些好感，常常喂他一些鱼头、肉骨头之类的吃食，白狗常常很识抬举似地吃得津津有味。

更为神奇的事还在后头。母亲过世后的一年内，我三次去往三百多里之外的老家祭祀母亲。从那之后，我隔了两年没去老家。前不久，因为父亲生病，我回老家看望他，才听父亲讲起这白狗。应该说，我不认识它，他也没见过我，可是，很快地，白狗对我也十分温驯。我想去村里的集体墓地凭吊一下母亲。由于对母亲的敬畏，我不想让这畜生跟着去，我觉得有损人格。在我心中，哪怕是再有灵性的狗也不过是狗，身边跟着一只狗，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这也是我鄙视那些把狗当宠物的人的原因。于是，我趁白狗不注意，一路小跑似地去往集体墓地，生怕让白狗发现、跟踪。可是，刚走了两分钟，白狗已经跑到我的身边了。我挥着两手尽量赶它回去。我的努力显然是徒劳的——————它刚回头走了几步，见我往前走，它又反身跟上来了。如此反复两次，我只好随它了。来到母亲墓地，我虔诚地给母亲跪下，双手合十地朝母亲拜了三拜，然后又站起来。就在我站起来的那一刻，白狗竟然前腿前伸、后退后叉——————它全身着地伏在母亲墓前。这时，我的眼里潮乎乎的。

陪伴父亲三天了，我要回我自己的家了。父亲说要送送我，我没有拒绝他，因为这对于父亲来说，也是一种精神寄托的机会。以前的每次相送，父亲都能表现出十分快乐的神情。问题是他吃饭和走路都慢，我和他在一起实在不太适应。我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前面一个小镇破天荒地开了一个网吧，我还没有在家乡上过网，我想我一边在前面的网吧上一会儿网，一边等父亲。这既满足了父亲的愿望，也能尝尝在家乡上网的滋味。

这次我更不愿意白狗跟在我身边，吃好饭，迅速背起旅行包悄悄上路了。没有想到，前两天到墓地的一幕又重现了————白狗再一次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这次我没有赶它，好歹它已经认识我三天了。来到小镇，也许是来得太早，网吧的门还没开。我只得在小镇到处转一转，那白狗对我寸步不离。我却没有什么东西给它吃，到现在心里还有一丝不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