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唠叨
母亲的唠叨从没在耳边停息过。
母亲生于五十代初,陀螺般劳作大半辈子,饱尝人间辛酸苦楚。因弟妹众多,作为长女,打小起帮助父母照顾弟妹,料理家务,从没踏入学堂,目不识丁成为她一辈子“伤痛”。
穷人家孩子早当家,十七八岁的母亲已烧得一手好菜,上山入田进园无所不能,人人夸赞,旁人羡慕,是乡邻公认的当家理财好手。
劳作养成了母亲一生风风火火,说干就干,永不停息的习惯。自记事以来,母亲总是在公鸡报第二遍鸣时准刻起床,剁猪草、煮猪食、煮饭烧菜干得火热朝天,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简陋的家具擦得铮亮发光。天刚亮,她又迎风披露,翻地、栽菜、挑粪、锄草,从不知疲倦。在母亲精心规划,辛勤耕耘下,责任田地里农作物一年四季青黄交替有序、总是枝繁叶盛,绿油油的,家畜膘肥体壮,神龙活虎。
母亲嗓门大,喜欢“喊”,从不对我讲道理,没上过学的她也没什么道理可说,只以她自认为的是非标准衡量对与错,凡是她认为错的,母亲就会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地唠叨。清晨,我总是被母亲喊叫声从睡梦中震醒,喊叫后如没有反应,母亲会倚靠门边,用随手拈来物件“咚咚”敲着门边,催促着我直到起身穿衣下床。每当傍晚,我和小玩伴在晒谷场玩得正兴起时,母亲那“毛毛,天黑了,快回家”的吼叫声会隔空传来,只能悻悻而归,有时故作不理睬,结果均被母亲揪着耳朵拎回家,后来很少敢违抗母亲“喊叫”命令。
每天早晨上学前,母亲总要把我拉到身边,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说着见到人要喊、不要跟人打架、要好好读书之类的话,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绝对雷同,不知听了多少遍,听烦了,听腻了,有时会不耐烦地回应几句,“别说了,知道了”。放学后,只要我迟于别人回到家,母亲总要刨根到底似地责问我,“怎么现在才回来,某某早就回来了,你干嘛去了”,为了躲避母亲审查式追问,每次放学后我直径回家,从来不敢担搁。有时,闲暇无事,常围观别人“打牌垒城”,这些在母亲眼里都是旁门左道,不务正业,母亲只要见到,就会扯着嗓子大喊,喊得别人心烦意乱,喊得自己不好意思,只好乖乖回家,有了母亲的喊叫,自己从来没胆“参与”,别人也从来不敢“邀阵”。
母亲不仅能“喊”,而且还会“打”,母亲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有时她气愤至极,我们则会遭受一顿棍捧抽罚。对待母亲的“棍棒”,兄弟俩的态度截然不同,我是任由母亲“打”,站在原地不动只哭,弟每次都像泥鳅似的,只要见到母亲手里拿着罚“鞭”,会开溜并始终保持一段距离,母亲对“嬉皮笑脸”弟弟实在无可奈何,只好作罢,只不过“唠叨”仍在继续,一直要气消为止。记得有一次,弟弟不知犯了什么错,跑不及,挨了几下打后,弟弟跑开了,可是到了晚饭时候,弟弟还没回来,农村吃饭时间晚,天已经漆黑了,这时,气还未消的母亲有些着急了,愤愤地对父亲和我说:“你们也不去找找,天都黑成这个样子了”。明知弟弟藏在哪里的我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说“你打跑的,你去找”,父亲也在旁边搭腔“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动手打人,孩子那么小”。母亲看到父亲和我如此说,顺着说“只要他们听话,以后尽量不打他们好了”,听完母亲的话,我好像胜利者似的,把弟弟叫了回来,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母亲的唠叨又开始了“为什么打你,你做错了什么,都是为了你们好……”,我和弟弟低头扒完两碗饭,迅速离开了。记不清挨了母亲多少次揍,小时候感觉鞭鞭入骨,刻骨铭心,十六七岁时,偶尔还会享受到母亲的“棍棒”待遇,此时的“棍捧”落在身上如同弹弹灰,捞捞痒,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望着几下打下来便气喘喘的母亲,我心痛地对母亲说“妈,别打了,一点都不痛”,以后,母亲再也没有打过我们。
母亲自己从来不闲,也见不得家里人闲,他严如一个指挥官,用她独有的“喊叫”声,指挥得我们“团团转”,久而久之,习惯了母亲的“颐指气使”,在她叫喊声的催促下,小小年级学会了煮饭、喂猪、放牛、砍柴,懂得尊长敬老,知晓是非对错。
那一年,我入伍到军营,弟弟外出打工,我俩都远离了家,母亲一下失去了唠叨对象,打电话回家有时听到父亲诉苦“你母亲真烦,现在变得越来越‘唠叨’了”。远离了母亲,但却未能逃离母亲的“唠叨”,母亲总是在电话或信笺里唠叨不停“一个人在外要注意身体,要听领导话,要认真工作”,一直萦绕耳边。
可怜天下父母亲,为儿女心憔悴。已为人父的我,懂了母亲的“唠叨”,它是母亲独有育儿之道,饱含深情、满怀关爱、承载期望。
现在,每每打电话回家,聊一会后,母亲总会说“电话费贵,就说这么多吧”。我都不会主动挂电话,每次都等母亲挂线,只想多听母亲多讲几句话,顿感原来那么烦人的“唠叨”变得如此“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