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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甥是狗

2013-01-30 11:22 作者:泥人 阅读量:1578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外甥是狗

狗是忠诚的。体型大的可以为主人看家护院,可以帮牧人管理牲畜,驱赶野兽,也可以为人拉上爬犁在冰天雪地里飞跑;体型小的则豢养在室内,吃好的喝好的,在主人怀里偎着,被宠的像个孩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无论如何,狗愿意做人,人不愿意当狗。

自己属狗。算命的问过生日时辰,掐着指头说:船底木命。喻意有水在下面托浮着,一生贵人多。

我的老家在辽西大山深处,说不上山清水秀,却也是个有山有水地方,祖辈们在那里繁衍生息,亲友圈子半径大都不超过二十公里。母亲去世早,奶奶带我们姐弟四人过。

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姥姥家。屁颠屁颠跟着姐姐后头走,因为姥姥家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和我一起嘻耍的老舅。那时,姥姥家是我吃喝玩乐的代名词。

一见我们进了院子,姥姥就乐得合不拢嘴,脸上干瘪的皱纹能在开出菊花来。一会儿让舅舅去买这个,一会儿让舅舅去拿那个,支使得溜溜转。舅舅则言听计从,乐此不疲,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一样不落地统统给我享用。

当时和姥姥家相隔五里路,翻过一道山梁就到了。姥姥家六口人,一间房子的炕,挺挤吧。所以,一般情况下,太阳落山前我们要赶回去。每次临走时,舅舅还要把吃剩下的东西打包给我带上,送出村子口。告别时,姐姐总会教我向姥姥和舅舅们说句“再见”“留步”之类的客套话。因为我还没玩够,心里不悦,所以偏谬着不说,姐姐拿我没办法,每次都会因我悻悻而去。

回到家里,姐姐向奶奶告我的状。奶奶听后总是并无嗔怪地说:“外甥是狗,吃了就走呗”。也是,我怎么连尾巴都不肯摇一摇呢?

唉,我这条狗啊!

后来,我的家搬到城里,去姥姥家不方便了,要坐火车,那时没有公交,下车后还要走二十多里的旱路。

一年秋天,我和姐姐去看望姥姥。那还是老舅结婚后第一次去姥姥家,住的还是原来的两间土房,也没见添什么新家具。老舅妈极具农村妇女勤劳,朴实,热情之特质,给人一见如故的亲切感。认了亲之后,舅妈就张罗着给我们做水豆腐吃。

姐姐和舅妈说,假期作业还没写完,住两天就回去。舅妈听后,不知小声跟老舅说了什么,只见老舅连连点头。舅妈问:看外甥这双大脚,穿几码的鞋?回答:38码。

吃过水豆腐,老舅开始忙乎编炕席的前期准备了。现在,很多人已经不知炕席为何物了。那时的老家,没有任何来钱道儿,编炕席是唯一能换钱的行当,一领足丈的席子,到集市上可以卖到五元钱,过日子的油盐酱醋就指望它了。编炕席的原料是秫秸,先去掉叶子,用糜刀把秫秸破成三瓣,拿到场院的平地上铺好,用石头滚子在上面轧,使之失去横向的弹性,然后放入水塘中浸泡至软,再将秫秸的瓤子用糜刀刮掉,剩下来的外皮叫炕席糜子,趁着湿润的柔软劲儿就可以编织了。晚上,我趴在被窝里,舅舅在昏暗的灯光下蹲在屋地上编席子,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早晨醒来时,舅舅已经去了集市,中午时分才回来。

我问舅舅:“席子卖了么”?

回答:“卖了”。舅舅一脸的成就感。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双38码黄胶鞋,微笑着在我眼前炫耀了一下,旋即塞到我的怀里。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舅舅忙活了一天大半宿,为的就是能给我买一双鞋呀。

黄胶鞋是帆布面的,绿色胶底,和解放军穿的鞋子差不多,因此又叫解放鞋,刚好五元钱一双。在那个崇尚军旅的年代,拥有一双解放鞋,足以让人心里威武好一阵子。

山区地少,粮食只能自给自足。虽说编炕席能换钱,但那是全部年收入哇,况且秫秸是有限的。我后悔不该告知自己的鞋码。

唉,我这条狗啊!

另一次去姥姥家,是刚上升中学的时候,一个人去的。尽管路况不熟,但我知道,只要沿着依山而流的那条小溪走,就一定会找到姥姥的家。小溪是凌河的一个分支,水质清澈见底,随山势蜿蜒淙淙而下,很有“清泉石上流”的那种幽。山风轻轻吹拂,空气不染纤尘,喜鹊在枝头叫着,故乡是那样的宁静与空灵。想着就要见到姥姥一家,心情就像水里的鱼儿畅快地游。

不巧,舅舅们都下地干活了,姥姥一人在家。嘘寒问暖之后,姥姥要去做饭,我执意不肯,说当天就要赶回城里,明天还要上学,就想到这儿看一眼。姥姥虽然是个不识字的小脚女人,但明事理,不肯我耽误学业的。姥姥一边嗔怪我不能住下,一边急火火出了院子。

回来时,姥姥手里捧着两个大纸包。打开一看,一包是炉果,一包是饼干。原来,姥姥是去供销社了。那时,村子里没有现在超市之类的商店,只有一个供销社,很简陋的土房,卖一些农具和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食品种类也特别单一,除了姥姥买回的两样外,还有就是面包了。我的家虽然搬到了城里,但也不比农村好到哪儿去。像炉果、饼干这些东西仍然是奢侈品,平时是极少吃到的。当然,姥姥也是舍不得买给舅舅们吃的。

唉,我这条狗啊!

上中学时,姥姥离开了我们。当我们知道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年的冬天了。我听后愣愣的,姐姐也愣愣的,我不敢看姐姐,姐姐也不敢看我,我们知道对视的后果。

姥爷在我不记事的时候就走了,大舅二舅结婚后分出去过,姥姥跟着老儿子过。现在姥姥走了,姥姥家就是老舅的家了,每次回去都习惯性地在老舅家落脚。

结婚后的头一年,按老家的习俗要给亲戚拜新年的,我算计好份子,买了东西,趁着假日,领着媳妇,坐上火车美滋滋地回老家拜年了。拜了老舅拜大舅,拜了二舅拜老姨,拜一家吃一家,好不惬意。这还不算,酒足饭饱后,按习俗每家还要给新媳妇赏钱的。舅舅、舅母们当然不会差事儿,个个慷慨解囊。我事先对媳妇说好,接钱时要客气点儿,反正掏出来的钱谁也不能再装回去,显得知书达理。媳妇心领神会,无一例外。结果是既装了面子,又收得银两,其乐融融。

一晃儿,大舅二舅也相继过世,老辈人就剩下老舅和舅妈了。因为工作原因,加之路途不便,尽管心里挂念,平时却很少回去看望。

2012年春天的一个双休,我和姐姐决定去看望老舅,然后再回趟老家。我们说好,这次不在老舅家吃饭,一是老舅妈年岁已高,不想给添麻烦;二是为了赶路。

我们发现,老舅的背越发向后努力了,腮向内凹陷,腿向外侧弯曲,皱纹在额头田垄一样排列着,脸上不再折射太阳的光芒——老舅老啰。

舅妈听说我们又是坐会儿就走,一脸的茫然。

她指着地上一个纸壳箱子说,不吃饭就把箱子里的鸭蛋拿走吧,家产的,纯绿色,我们也吃不完,省得你舅舅还得到集上去卖。听话音儿,好像是求我们帮忙似的。打开箱子一看,足有四五十斤,青皮儿大个儿,好像都是双黄的。城里市场真的很难见到的。我们知道舅妈的舍得,再三推辞也无济于事,只得悉数收入囊中。

这些年,老舅的儿子在城里打工,老两口儿在家种地,虽然生活条件比从前好了许多,但这些鸭蛋自己是否舍得吃或真的会吃不完吗?我们希望是真的但又怎能相信呢!

回来的路上,我们忆起许多往事。母亲走得早,姥姥、舅舅们经常放下农活儿到城里看我们,装得衣食无忧的样子,却对我们的生活关爱有加。而我们每一次光顾都像蜻蜓点水一样,拿了就走,吃了就走,吃不了还要兜着走。我们好像忽然明白,岁月长河中,这份亲情就像凌河水一样,载着我们姐弟的小船,绕过激流险滩,走过风风雨雨。

这份亲情是空气,围绕着却不着痕迹;是雨露,吸吮着却润物无声;是给与绝不图回报,是奉献绝不存二意;像黄土地一样殷实而厚重,像溪流一样清澈而绵长......

望着车窗外起起伏伏退去的满目青山,我的心也随之起伏跌宕,仿佛人在向前走,心却飞回老家的方向。忽然想起当年奶奶说的“外甥是狗,吃了就走”那句俗话,是对我们做外甥的有意提醒还是让我们诫勉呢?

2012.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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