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看,老虎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一
大清早地,子昕就打来电话,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今天到你们学校来。
我皱眉头,干嘛?她在电话里嘿嘿地笑,我知道你们学校星期天有鸡翅吃。我呻吟一声,哎哟,大小姐,我今天要上街。她大喝,你上街干嘛?又乱花钱,看我不告你妈听……我恼,呯地挂断电话。这妞,没事就拿我妈来吓我。她以为她谁啊。
电话又响,我抓起就吼,你有完没完……那头是个温婉的女声,她很诧异,林嘉,不是说好去图书城?是梅雨。我腾地从床上跳起来。啊,刚才有人打电话恶作剧……呵呵,我正等你呢。她轻笑,十点,我在校门口等你。
好。我说。挂了电话,我心情大好,哼着歌洗脸穿衣。
九点三十分,我来到了校门口。才刚站定呢,旁边跳出个人来,嗨。她笑眯眯地叫我,这么乖,知道来门口等我。我定睛一看,又是这讨厌鬼。我捉住她的小辫子低吼,我今天没空陪你疯,你给我闪一边去。她眨巴着大眼睛,我跟你一块上街。我倒!正要教训她,眼角余光看到梅雨正向我走来,我连忙挤出一丝笑容,呵,子昕同学,我今天真的没空,改天好吗?子昕盯着梅雨,不说话。梅雨说,这位是……我笑,呵,我老乡,说是要叫我一块参加什么老乡同学会。呀,都是些老熟人,成天搞那些无聊的聚会……不理她,走啦。
梅雨说,这位同学,再见了。
子昕咬着嘴唇,把头扭一边去。
这丫头。我朝她做个拳头的手势,拉着梅雨就走了出去。远远地,回过头来,子昕还站在校门前,我突然有点不安,好像自己成了个重色轻友的人。
晚上回到宿舍,石头凑近来问我,你是喜欢梅雨还是子昕。
你疯了,子昕是我妹妹。我说。
他点点头,那就是说,你喜欢的是梅雨了。我干笑两声,咳咳。他一拍我肩膀,说,好。好。我明白了。然后露出一口白牙笑。
二
据我母亲说,我小的时候,大概还只有四五岁吧,很害怕子昕。那时候子昕在院子里动不动就叫我的名字,不是叫我帮拿鞋子就是帮她系扣子,有一次,甚至是非要我喂她吃饭。
那时她才两岁多。
每次你都是屁颠屁颠地跑了去。母亲笑眯眯地点我额头。
我不相信。我根本不记得有这样的事。每次我都责怪母亲胡说。
我上中学时留了两级,留到了子昕她们班。她学习好,长得漂亮,又能说会道,老师宠得不得了。她因此嚣张得不行。女同学们都唯她命是从,男同学就一个劲地想方设法讨好她,再调皮捣蛋的男生在她面前都得收敛几分。当然也包括我。
上课时我总是看小说,要不就是和男生们互扔纸条取乐,再就使劲对着前桌的MM说笑话。当然一切都得背着她。幸好她坐在第一桌,而我坐在最后一桌。实在闹狠了,她听到动静,转过脸来,我立刻正襟危坐,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嘻嘻,她拿我没辙。
有一天早上,我发现我的同桌变成了她。我惊得下巴几乎掉下来。她却若地其事的说,往后请多关照。
从此我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眼睛不大好,一上课就把课堂笔记搁在桌上,眼角朝我轻轻一瞟,我立刻主动自觉地从此后包揽了为她抄写课堂笔记的全部工作。每天早上我早早到教室,帮她抹桌子擦板凳,她谢谢都不说一句。到她值日的时候,总是我留下来承包了打扫卫生的工作。我觉得我做得好得不能再好了,可她还是动不动就吼我。例如,看你写的什么东西啊,那叫字吗,整个一个鸡扒样的……又,抹点桌子都抹不干净,也不知道一天吃那些饭是干什么用的……再及,扫地就不能轻点儿吗?你看我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诸如此类,多不可数。
每晚我都在梦里咬牙切齿地恨她。
好不容易毕了业,没想到又考到了同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就一个城市吧,我现在是一米七五有余的大男人,她甭想再像以前那样欺负我。哼哼。
不过她也比从前收敛了许多,最多也是叫我跑去她们学校,她的抽屉坏了,或是她的电脑老死机。她是有点烦人,不过她从小这样,我也习惯了。我成天想,等她有了男朋友就好了。想着她谈恋爱的样子,呀,还想像不出来。
三
又是一个星期天。我赖在床上不肯起。石头说,那梅雨,你还不打铁趁热?我拿枕头砸过去,你小子最好管闲事。
不好说,那梅雨,真的够美貌够斯文,可是和她在一起,硬是说不出的别扭,想起上个星期天,我话也不敢说大声,眼眉都放到最低,到了图书城,我也不敢直奔那花花娱乐类而去,人家都在文学前凝神看大师托尔斯泰呢,我怎能表现得庸俗不堪?结果一天下来,差点没把我累死。
算了,咱没福消受美人恩。我戴上耳机听音乐。突然听到石头说,咦,你来了,我正想着到门口接你呢。
呀,又不是第一次来,接什么啦。好一口脆生生的家乡话。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掀起被子就嚷,你来干嘛,谁叫你来了?
子昕冲过来,一把扭住我耳朵,咬牙切齿,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小人,我还没跟你算帐,你倒叫起来了。一餐鸡翅吃得死你啊,你这样对待你的青梅竹马。你当心雷劈你。
我叫,我没穿衣服哦,大小姐,你是不是意图不轨啊。
她像烫了手似放开我,兀自悻悻地在鼻孔里哼哼。
石头在一旁说,我跟子昕约好了的,我请她吃鸡翅,她教我玩传奇。
我瞪大眼睛,石头忙说,那传奇我虽然玩过,但不怎么熟悉嘛,嗯,我和子昕,共同进步嘛。呵呵。
我指着他,这小子,那传奇还不被他玩个通透,他这是卖的什么药。石头一个劲地,冲我使眼色。再看他不时偷偷地瞟向她的目光,我突然,全明白了。
子昕嚷,你还不起床?你说给你妈打电话,打了没?
我皱眉,你这么凶干嘛?当心以后没人要。
她涨红了脸,冲上来在我手上狠掐一把,我有没有人要,关你什么事。
石头在一旁笑,走吧走吧,子昕,咱去吃饭吧。中午还可以去看电影。
她瞪我一眼,跟着石头出门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愣半天。这妞,还真有人看得上眼哦。还是优秀的石头。她有什么地方配得上石头啊,人家石头长的又高,又帅,学习又好,能歌善舞,不知几多女孩在暗恋他。轮得上子昕?这世道,我还真不明白了。
一直到深夜,熄灯铃都响了,石头才回来。我斜眼看他,他嘴里哼着歌,一脸春色。我忍不住问,去哪了,和我妹。他喜孜孜地,呵,今天我们玩得可开心了。我担心地说,她很凶的,没惹你生气吧。石头扬眉,我觉得她那才是真性情呢,不像别的女孩子,做作!我哑了口,闷头睡去。
一会石头又爬到我的床上,呆呆半晌,才说,你觉得,子昕会不会喜欢我?
我晕,我把个背脊梁给他。
四
梅雨在路上堵住我,眼神幽怨。我搓着双手,不知说什么才好。抬眼看到子昕和石头言笑晏晏地走过来,忙叫,哎呀,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叫我好等。然后对梅雨说,不好意思哦,我有事先走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兔子一样溜到子昕身边。子昕轻蔑地瞟我一眼,最看不起你这种人了。我恨地牙痒痒,我怎么了?子昕说,还没搞清楚自己喜欢不喜欢人家,就招惹人家,自己出了招,别人回了,又害怕地缩了头。最可恶的就是你这种男生。我张张口,想辩白,却说不出话。石头在一旁频频点头,就是,就是。子昕又说,我们要出去了,你一边去!别在这碍手碍脚的。我一听,炸了起来,呀,你还越说越来劲了呢,我问你,石头喜欢你,你喜欢不喜欢人家?子昕一下子张大了眼睛。我得意起来,说啊,还没搞清楚自己喜欢不喜欢人家,就随便回人家的招,这又算什么啊。嗯?子昕嚷嚷起来,我喜欢不喜欢关你什么事。我嘿嘿地笑,不敢说,是吧,那就是不喜欢了。那干嘛老和人家在一起啊,你这样的女生比我这样的男生还可恶!
那么,子昕,你可有点点喜欢我呢?石头轻轻地插了话。子昕看着他,怔怔地答不出话。石头笑了笑,说,没事。他转身走开。高高的背影在小径上显得格外孤单。子昕一巴掌掀过来,都是你!!我吃痛,一把抓住她的手,她被吓着了,惊慌的眼神看着我。我心一动,不由得把她的手贴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她惊呼一声,你要死啦!一脚踢过来。我敏捷地抓住她,把她勒进怀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用嘴把她的唇封了起来。她在我怀里使劲挣,挣不开,哭起来。我一惊,松了手。她呜呜地哭着。我说,结结巴巴地,我,我,你别哭了,我是真的喜欢你的,真的。看着你和石头在一起,我肺都要炸了,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我想好过了。想好了才说的。
子昕看着我,扑哧一笑,伸手把我耳朵扭住,那你还约那个梅雨出去。还不肯请我吃鸡翅。哼。我啮咧着嘴,欢天喜地地重新把嘴搁在她唇上,含含糊糊地说,唔,那时人家还不知道自己心里喜欢的其实是你嘛。她突然咬我,我哎哟一声,把她放开。她得意洋洋地笑。在月光下,状如女巫,我说,你属什么的。她说,虎啊。我呻吟一声,天,难怪这么凶。谁叫咱属鼠呢,算了,怕她点算了。大不了咱鼠人有鼠量,这辈子就让这只虎在咱头上作威作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