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厅
随处可见的舞厅象一块块磁铁,吸引着男人和女人。
回荡的乐曲,天籁般使人迷醉;不明的光线,隐匿起日常的你。那些俗事不再来纠缠你:上班、扯皮、晋级、奖金,还有家人、儿女……。你换了一个你。别人也不知道你是谁,是干什么的。此刻唯一的事情就是轻松,快乐……
朦胧中的你带着某种模糊的幻想,幻想中的模糊东西有一种新鲜感,是与你一直经受的生活不一样的,就如在等待即将降临的艳遇。
你知道这不是永久的,所以没有太多的负疚感。想到这两个小时可以好好乐乐,你就倍加珍惜。只是昏暗中的你仍能感觉到内心深处那个代表你的“核”的硬度。
已做家庭主妇的女人们,一般坐在离门不远的地方,这样给别人也给自己一种临时在这里呆一下的感觉,一迈腿就要到门外去。这种实际上不会去做的“临时性”,是一种保障,防止与人(当然是指男人)有太多的交往,更重要的是自己心灵的保障和“减压”。坐在这里即便和男人交谈起来,也无形的带有一种“公众性”,不是私下地与某个男人交谈。这样内心的那个“核”不会硌着自己。
情侣们则绝不坐在离门近的地方,而是坐到舞厅深处。那里的沙发大多两排相向摆着,可以一起坐四个人。但往往有一对情侣坐上后,另一排空着也没人坐。如今的人们对于旁人的私密大多是宽容的。只有座位太紧俏时才会有人踟蹰着走过去,四下再望望,实在没有别的空位,终于在那里坐下来。
因为离门不远的地方坐着许多女人,所以单个的男人也多聚集在这里寻找舞伴。碰上一个初次来的女人,她会非常惊喜有一个会跳的男人来邀请她。整个跳的过程里眉宇向上扬起,脸上漾着快乐的笑意。平时总羡慕别的同伴会玩会跳舞,而工作和家务的机器使自己远离了生活,现在走近生活,走近人们,我不是也能跳?若碰上一个舞歩娴熟的女子,男人的心里则非常高兴,于是拿出十八般技艺,带着她龙凤飞舞般满池子转。女人飘动的长发,掩映着白皙的脸蛋,腰肢柔韧,舞姿款款,男子真希望曲子永远不要停。下支曲子,男人想再邀请她,但这不妥,只好坐下来,但也没再邀请别的女人。再一曲响起,男人去邀请那女人,女人也记得他,他们这一曲跳得更黙契入化。停一曲男人没邀请她,谁知再没下一曲,是终场时间了。人群往外涌,那女人身影被淹没了。当然他能找到,但又说什么呢?邀她下次什么时间再跳?这——多不好意思说啊,而且这也是违规的。男人二回来这里时,心里想着会不会再遇见?但并没有,于是便有些怅惘。
舞厅里性的气息是存在的。所以张爱玲说:“……否则为什么两个女人一同跳就觉得无聊呢?”换个男作家则会说:“……否则为什么两个男人一同跳就索然无味呢?”但它是合度的,是一种微妙的心理效应和精神的快感,就象“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一样。
一个一身黑衣裙,双眉描得很深的年青女人,从大门进来,夜一样飘到乐池边最显眼的位子坐下。但舞一曲一曲跳过去,却没有一个男人去邀请她。她发现自己坐得太孤,坚持了一会,又挪到靠人的地方坐着,但还是好久没人邀她。后来终于有个男人过去坐在她的邻椅上,交谈了一会,最后邀她舞起来。
人们追求一种随意和轻松,舞厅里的衣着只求合体而礼貎。穿背心、短裤是没有的,但过分刻意地打扮则矫情做作,这样的女人就让人想起“鸡”。这不是人们来这里的愿望,因为不合“度”。那个夜一般的年青女人下次来时大约不会再那样打扮,也不会太张扬,随便找个位子坐下就行。
一个带着土气的、大约是从乡下进城来的姑娘,坐在空调机旁边的椅子上,每有一个男人走到跟前去吹冷气,她就用一双多少有些期盼的又尴尬的眼神望别人。不断有人过来吹风,她选这儿坐是她的一点小机灵。她羡慕城里人的休闲方式,不象在乡下闲下来没啥可玩的。但她进城后仍觉得寂寞和孤独,还是没能进入城里人的生活。终于,有个男人吹完冷气邀她跳,她高兴极了,和男人一起走进舞池。现在她觉得开始进入城里人的生活了。
舞厅也和别的什么公共场合一样,也会有一些小“混混”、小痞子,他们蹭着和女人跳舞,女人不时感到有什么硬的东西在大腿跟碰撞。
你那是什么?
——手电筒……
啪!——一记耳光打在“混混”的脸上。
“混混”自知理亏不敢发作。但忌恨在心里,改天再找机会报仇。所以斗殴、打杀的事在舞厅发生。一些好好的人会在舞厅里因认识某个女人于是发生婚外情。于是舞厅的面目就有点模糊不清:优雅的,还是暧昧的?颓废的,还是欢快的?安• 比尔斯的《魔鬼辞典》对“舞蹈”这个词有如此注释:“那些需要男女两性同时参加的舞蹈,都有两个共同特点:一是它们显然都是纯洁的,二是邪恶的人们都热烈地喜爱它们。”其实痞子干坏事并非舞厅的错,没有舞厅痞子照样会在别的场合干坏事。婚外情也不是舞厅的错,无爱的婚姻没有舞厅也同样会解体。当然舞厅为人们的交往提供了机会,于是传统的婚姻受到了挑战。而传统受到挑战是现代社会发展的必然。
终场的时候,离开舞厅清凉的冷气一下子走到夏日的骄阳下,夠人受的,但人们下次还会来。冬季的日子里,舞过后浑身热呼呼的,外头冷嗖嗖的风吹着挺舒服,人愈加精神抖擞,毫无瑟缩的样子,此刻对生活对困难充满着信心和快乐。当惯见的街景完全映入眼中,哦,又回到日常生活!——心底便也会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脚步缓缓地往前走。作者: 长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