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章写作网 >杂文 >文化点评 >生命在苦难中轮回

生命在苦难中轮回

2013-01-30 11:23 作者:Guest 阅读量:2242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佛说,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生死疲劳》

我是在手机上完成了这部长达五十五万字长篇小说的阅读,在时间的缝隙中,晚上睡觉前、吃饭时、甚至走路时,读完这本书的。每每小读几章,如小饮几盅,颇有玩味。而在阅读的过程中我却不断地感到一种疲惫感。这种疲惫感来自文字,来自心底,来自历史深处。

刚开始,我无疑是被莫言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深深吸引了。地主西门闹在土地改革中含冤被枪毙,于是他阴魂不散,在阎罗殿受尽酷刑,下了油锅也要为自己喊冤。却遭到鬼卒欺瞒转世为白蹄驴子,降生在西门屯——他生前的土地上。事实上,他每次转世都没能离开这块浸满他鲜血与汗水的土地。地主西门闹的房产、土地已被农民瓜分,甚至他的两个姨太太,迎春与吴秋香,也弃暗投明,嫁为他人妇。而迎春竟然嫁给了既是他长工,也是他干儿子的蓝脸。这种近乎乱伦的行为让已转生为驴的西门闹感到无比屈辱。就这样,驴在暗处,人在明处,一场农民翻身成主人后的好戏就在驴的眼睛里欢欢腾腾的展开了。

这个荒诞离奇的故事足以挑战人的阅读极限,在第一部“驴折腾”中,我不断体味着思维被掏空、整个灵魂如水一般被放空的快感。莫言的确是一个善于讲故事的人。在他的指挥棒下,我为西门驴飞越院墙、寻找花花驴、踢死野狼而拍手叫好,为西门驴痛失前蹄,与蓝脸相依相偎、命丧饥民之口而流泪唏嘘。我始终保持着一种昂扬亢奋的状态,正如莫言只要四十三天便完成了这部巨著一样。他自称一天只睡三小时,突破了他自己写作速度的最高纪录,睡觉时也有一半的脑细胞在工作,有的梦也变成现实。也因此,有人批评《生死疲劳》是莫言最粗糙的作品。莫言却是十分偏爱这部一挥而就的作品,认为它比较全面地代表了他的写作风格,以及在小说艺术上所做的一些探索。莫言力争用一种最自由、最没有局限的语言来表达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所以他觉得这本书是对社会现实的关注,和对文学探索、文学创作的一种比较完美、统一的结合。

道家有言:“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随着阅读的深入,我却不得不面对激情透支的尴尬。各方对《生死疲劳》几乎是众口一致的赞扬:“《生死疲劳》是一部向中国古典小说和民间叙事的伟大传统致敬的大书。在这次神圣的“认祖归宗”仪式中,小说将六道轮回这一东方想象力草灰蛇线般隐没在全书的字里行间,写出了农民对生命无比执著的颂歌和悲歌。“而我一次次在文本中迷失了最初的思考方向,那种最原始、最淳朴的情愫仿佛在无边无际的狂欢中渐行渐远,我为我的迷茫而困惑。莫言曾说:“一个作家不需要思想,只需要描写”,缺乏思想是他的致命伤,在他毫无节制的臆想下,真正的意义却往往被隐藏、被忽略。

《生死疲劳》叙述了1950——2000这五十年来的农村变革历史,以“动物之眼”旁观农民与土地关系的变迁。西门闹的第一世转生为驴,这个充满叛逆、不羁精神的动物形象,与此时初得土地,分得房屋,娶得迎春的蓝脸相得益彰。人民公社化运动正如火如荼的开展,蓝脸却欲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一历史浪潮。这一悲剧英雄式斗争尤其让人热血沸腾。西门驴便成为蓝脸这个孤胆英雄的得力助手于是便展开了一出驴跳墙、斗恶狼、咬猎户、驮县长等一出好戏。“反叛”即是西门驴的精神内核,可这反叛未能进行到底。西门驴最终因驮县长折了前蹄成为残废、在大饥荒中被饥民分尸,这一结局多让人心有不甘。

第二部“牛犟劲”是我最喜欢的一部,这一章来得厚重,来得深沉。莫言在此较少地运用他的臆想,踏踏实实地回归到土地上来。篇幅虽短,却足以振聋发聩。相比驴的浮夸,猪的贪逸,牛才是农民和大地真正的朋友。蓝脸作为全县、全省唯一的单干户,背负着妻离子散、无法立足的巨大压力。他的三亩二分地,被人民公社的土地重重包围着。一个人、一头牛,与一个混乱的时代相抗衡。后来,蓝脸的儿子蓝解放终于也不堪重负,带着一亩六分地、一张梨、一架耧、一头牛,加入了人民公社。蓝脸成为那个时代最孤独的人。

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愿众生皆得饱,不辞赢病卧残阳。牛眼中光芒一闪,似乎是火焰,但其实是眼泪。这时的西门牛,犹如被拔光了胡须的老虎,威风尽失,温驯如猫了。牛的委曲求全、忍耐辛劳,令人想起世世代代与土地捆绑在一起的农民。多少朝代在他的身边升起又降落了,而把希望和失望压在他身上。而他永远无言地跟在犁后旋转。翻起同样的泥土溶解过他祖先的,是同样的受难的形象凝固在路旁。西门牛低着头、角挂破鞋,与蓝脸一起游街,仿佛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西门牛被西门金龙,也就是他西门闹的儿子穿上鼻环,施以各种酷刑,被火烧得体无完肤,也不肯为人民公社耕作。最终它撑起最后一丝力气,死在蓝脸的一亩三分地里。

做牛的一世,又是如此悲壮。

第三部“猪撒欢”,西门闹竟然又转生为猪,在命运的黑色幽默面前,我们苦笑不得。做猪的这一世,相比于牛和驴,可谓是安逸舒坦,又受封为猪王,占尽风光与荣耀。在那个“每一头猪,都是一枚射向帝修反的炮弹”的荒诞年代,猪,被狂热的人们赋予了光辉灿烂的意义。猪十六,也就是西门闹,成为这场狂欢的主角,或是观众。西门猪在杏园猪场遇见了刁小三,一头来自沂蒙山区的野猪。刁小三身上有一种蓬蓬勃勃的野精神,来自山林,来自大地,就像远古的笔画和口头流传的英雄史诗一样,洋溢着一种原始的艺术气息。而这一切,正是那个过分浮夸的时代所缺少的,也是当下这个矫揉造作的时代所缺少的。他们先是仇敌,后结成战友,刁小三和猪十六相继逃出人类的猪场,猪十六糊糊涂涂地成了一片沙洲上的野猪王,接受野猪们的朝拜。而此时人间那个王,也就是领袖毛泽东,已经飞升到距离地球三十六万公里的地方。

这个时代,充满的戏谑的意味。直到刁小三去世,猪十六退位,具有象征意义的猪王国在人类的炮火中覆灭。猪十六救起西门屯的落水儿童,最终仍是以英雄化的姿态退场,猪的时代宣告结束。

到了第四章“狗精神”,西门闹成为一条狗时,中国已步入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小说的叙述也里土地越来越远。农民是不能逃离土地的,最终安放我们的也就是脚下的土地。农民一旦离开土地,,就失去了根本。小说中的蓝解放、西门金龙、庞抗美,以及他们的子孙庞凤凰、蓝开放、西门欢,皆因背弃了土地,酿成凄惨的命运,没有土地的他们,像浮萍一样飘摇。

只有蓝脸,这个最传统的农民,仍然坚持在月光下耕作。蓝脸去世了,也埋葬在他耕作了一辈子的土地上,连同他的驴、牛、猪、狗。墓碑上刻着:一切来自土地的都将回归于土地。写到这里,其实这部小说已经可以结束了。后面的补充只不过是让这部小说拥有整体上的圆满而已。书的末句:“我的故事,从1950年1月1日那天讲起。”与开篇相呼应,至此,全文完成了一个轮回,生命在苦难中轮回。

莫言深受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影响,在《生死疲劳》中,也可以看到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子。如浪漫的撑杆跳月、月夜穿红肚兜的精灵小孩的歌唱,牛的行走表演,莫言用魔幻现实主义将民间故事、历史传说和现代融为一体。莫言似乎尤为偏爱蓝色,在他笔下,鬼卒脸上是高贵而纯粹的蓝色,迎春的乳汁是浅蓝色的,牛的血是蓝色的,蓝脸,蓝解放,蓝开放,一颗蓝痣传了三代。蓝色,这种神秘而诡秘的颜色,一次次被莫言运用到他的文字描绘中。

小说还采取了令人倍感亲切的章回体,这是莫言向古典小说传统的主动靠拢。其叙述角度也非常复杂,蓝千岁、蓝解放、莫言构成三重对话模式,莫言游刃有余的不停使用着插叙、倒叙,借以引起读者兴趣。暗示读者,更精彩的内容还在后面。

人——驴——牛——猪——狗——猴——人,在这永无宁日的轮回中,一切仇恨都被消解了。佛教认为,人生的最高境界是成佛,只有成佛,才能摆脱令人痛苦的六道轮回。而人因难以舍弃各种欲望,很难与命运抗争。五十年代的人是比较纯洁的,六十年代的人是十分狂热的,七十年代的人是相当胆怯的,八十年代的人是察言观色的,九十年代的人是极其邪恶的,生命在残酷的现实里顽强地生根发芽开花。主人公何其有幸,也是何其不幸地以各种动物的形式参与了这一全过程。

2000年除夕夜,世纪婴儿蓝千岁诞生了。这场生死轮回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了。此时,窗外北风呼啸,河道中巨冰开裂,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梆梆梆梆,犹如命运在深夜里敲门。作者: 闫赵玉

其他人在看啥

    《生命在苦难中轮回》的评论 (共 0 条)

    • 还没有人评论,赶快抢个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