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饥饿严寒的冬天
徐耀球
记得在那年冬天,我们被饥饿困扰,家里什么吃的东西都贴补得干干净净。我已好几天没有吃过一餐像样的饭,胃先是微微作痛,接着就似野猫在里面抓一样的难受,然后就麻木了。夜里,我朦胧中觉得母亲不止一次地来到我的床边,摸摸我的脸,亲亲我的额头,然后就长叹一声。
天刚亮,母亲摇醒我,说:“孩子快起来,咱娘两去熏猪獾去。”我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问:“熏猪獾干啥?”母亲扶着我的肩膀说:“你不是饿吗?抓猪獾给你炖肉吃”我听说有肉吃,猛从床上弹起。跟着挎着装了麦糠、辣椒柴旳荆条篮子的母親朝元头岗的丛林走去。
外面皑皑一片,积雪已有半尺厚,雪花仍然下个不停,紛紛扬扬似要填满这些沟壑才可罢休。母親和我在雪地里蹒跚前行,好几次跌倒在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与娘终于来到了元头岗丛林地带,我们在斜坡处寻找猪獾的洞窟,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找到了猪獾的洞穴,母亲说:“看这洞口的干杂草,洞内藏了一窩獾仔,最少有四隻之多”。
母亲顾不上歇息,忙把麦糠和辣椒柴堆放在洞穴口,用火柴点燃,霎时,一股刺鼻的烟辣味便向洞穴和四週弥漫开来。母亲不停地用芭蕉扇朝洞里猛扇,烟雾直往洞里灌。母亲叫我扯着一条麻袋将麻袋口朝向洞口,专等母獾被熏出来,套住猪獾。不多时,从洞里传出阵阵响声,母亲兴奋地说:“扯好麻袋,作好准备,猪獾快撑不住了。”我赶紧將麻袋又向洞口拉了拉。过了一会儿猪獾果真熬不住了“嗖”地从洞里窜出来,刚好撞进了麻袋里,母亲赶紧扎紧袋口,用麻绳缚牢,背着麻袋高高兴兴地领着我朝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母亲将獾关进笼子里,然后拿出一把菜刀。我第一次见到猪獾,好奇地趴在笼子旁观看。这是一隻母獾,身上披着灰色的毛皮肚子和四肢是黑色的,头部有三条白色纵纹。天寒地冻牠也找不到食物,看牠的样子也是很饿的,牠很瘦很瘦,肚皮都拖下来了,杀了也得不到什么肉。这时,母亲手提菜刀走了过来。对着母獾左看看又看看,显得很犹豫,脸上显得很为难,同情的泪水夺眶而出,我见此景忙上前说:“娘!我不吃肉了,把牠放了吧!”娘说:“是呀!我也不忍心宰了牠,牠家里也有崽子,不也饿得发慌了吗?还是放了牠吧!今年由於大队浮夸亩产万斤,把口粮都当了余粮,充数賣给国家了,现在正在纠偏,看来会有救急粮下来,再吃几天榆树叶和观音土吧,娃儿呀!再忍忍吧!”母亲又接着说:“娃儿,你看狗獾多可怜牠在流泪,说不定牠在想几个还在挨饿的獾仔了”接着她又说:“咱不杀猪獾了,中不?”我没立即表态,只是看看母亲又看看猪獾,千头万绪呀。
終于,母亲开口了:“不杀牠了,放了牠吧!娘再想点办法,到你外婆家借点红薯面来”中午煮了一锅红薯糊糊,我狼吞虎咽吃了五碗。我看到猪獾一双乞求的目光看着我。母亲要我添一碗红薯糊糊给獾,牠吃得吧啦吧啦作响,不一会一碗红薯糊糊就进了獾的肚子里,牠用难已表达感情的眼睛望着我们,但,牠肯定是在感激我们。下午母亲将笼子里的獾照旧装进麻袋,背到元头岗的丛林里放了。开春后雪也停了,救济粮也发下来了,日子慢慢趋于正常。有一天母亲轻轻和我说:“娃娃呀!这几天晚上在禾场上总有响动,不知何故,今晚你陪娘到外面看个究竟。”娘和我借着朦胧月色,在禾场上看到五、六隻大小不一的猪獾在那里戏耍,一隻大点的爬在母亲房间的窗子上朝里面观看,形似寻找我的娘。娘大喝一声那群小獾应声而逃,只有这隻大獾爬在窗子上不动,两隻发着蓝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母亲。母亲走过去轾轻地摸了牠毛绒绒的头,牠轻轻地用舌尖舔母亲的手背。娘叫我拿了几块烤餅给牠们吃。秋天刚至田里的庄稼陆续收上来了,今年是个丰收年。看来不会再挨饿受冻了。猪獾仍然隔三岔五地在夜晚来我们家。每次母亲都要给点东西牠们吃,吃饱了摇头摆尾地走了,但,每次牠们都会三步一回头,甚至于还站在那里紧紧地盯着我娘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