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火车
每次最终登上火车前,我都觉得自己喜欢火车。而当我终于又僵在坚硬的硬座上,或者像汉堡的某一层一样摊在狭窄卧铺上时,我才明白,喜欢火车这回事只能是叶公好龙。
新年第一天,我只身前往新乡,探望阔别已久的于。登上火车,接连帮两位女生把行李箱搬上行李架后,我做的第三件好事是成全了一对想坐在一起情侣,自己则坐在一个携老带幼的家庭对面。这一家四口一路上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得一团糟,令我对结婚生子以及带着孩子和丈母娘上火车等一系列事情很绝望。我不断目睹着那个髫年女娃的情绪被三个大人搞得在喜、怒、哀间来回切换。幸而他们不久就下车了,我阅读的计划得以重新施行。
出了站,一股文革结束百废待兴的气息扑面而来。漫步在附近的批发市场,我仿佛穿行在改革开放前的街巷。晚上七点多,这里没有拉客的宾馆大妈。附近的宾馆屈指可数,没有形成尖锐的竞争。记得去年到北京,我被宾馆拉客的大妈从出站口一路骚扰到公厕门口。我一度很困惑,自己孑然一身,一件行李也没有,到底是哪里暴露了游客的身份。甚至麦当劳里兜售地图的半瞎老汉也专门上前向我推销。
打听好路线,我没有在寒冷的冬夜中久留,立刻下榻了一家温泉宾馆。终于躺下了,却久久不能入睡。打开收音机,当地电台在放《光阴的故事》,张艾嘉清澈的声音流入耳中,“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地这么想……”,每一段旅程都有属于它的一首歌。
第二天,随意吃了早点,我便到了54军。我终于见到了于。一年多了,她变了不少,但她依然是她。时间很有限。一个小时,我们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作别了。
出了军营,走在新乡的大街上,看着满街豫G的车牌,我才真正明白一个异乡人的零落。河南和山东是一对患难兄弟,因此,一个同学遍布天南海北的山东学生,在河南是无所投靠的。我更加怀念和感激一个月前,袁和刘在北京的盛情款待,那堪称2012的年度午餐和晚餐。
每到一个城市,我必定会去当地的书店。新乡图书大厦无疑是最令人失望的一个。图书大厦只有一层,其中三成是教辅书,安置在最显眼的位置,剩下的书架靠着墙,手写的牌子上是粗略分类。我走近“哲学”一架,看到的几乎全是兜售廉价成功学的书。走马观花一趟下来,只有“历史”书架上一套中华书局出版的古籍让我心有悸动。旁边一张大桌子旁,一位年逾古稀的奶奶左手按着一本《周易》,右手在信纸上匆匆写着什么。旁边的一张信纸上,满是她遒劲有力的字迹。
本担心这个下午会无所事事,所以订了《泰囧》的影票。但很意外与这里苹果体验店的员工聊得很愉快,一直聊到电影开场也没有尽兴。
新乡的这家影院比较陈旧,但观影体验尚可。我右边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男生,用极为夸张的笑声笑了一整场。散场时他气喘吁吁,我也替他感到累。累得我决定立刻去吃晚餐。
新乡路宽而车少,所以这里的居民继承了中国式过马路的方法。我也入乡随俗,体验了一把违反交通法规的快感。
我本想吃一点别处吃不到的东西,可周围并没有发现豫菜馆之类,遂只能再吃垃圾食品。
肯德基里坐满了人,却没有几个在用餐。我一圈走下来,没有找到空位。我发现坐在这里的都是购物完来歇脚的、老头老太们来唠嗑的、学生来打牌的、年轻妈妈来奶孩子的,最可恶的当属那些在路边摊买了小吃进来吃的。人声鼎沸,热闹得像课间的教室。
座位是一个餐厅的核心资源,而大量的资源被一群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浪费,不仅破坏了真正消费者的用餐环境,也让餐厅损失了巨大的利益。
这也折射出了一些问题。在新乡最繁华地段的最繁华商场里,每层供消费者歇脚的只有两排医院候诊室里那样的椅子,还摆在厕所门口。这样一比,肯德基就要舒适得多了,不仅椅子舒适,闻到的气味也是令人愉快的。老头老太们是应该在公园打门球、遛鸟的,学生们聚会、打牌应该去相应的娱乐场所,这些正是这个城市没有提供的。偌大一个商场,只有一家肯德基和一家山寨的永和豆浆(当天中午我在该店用筷子吃了意粉)是不够的。餐饮行业的从业者可以在附近多开分店分流顾客和闲坐者,而店里也可以把软椅换成硬椅,并且播放一些欢快的音乐,在用餐高峰期甚至可以适当提高音量……这些都是被证明有效的方法。
难得这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店,我本可以在这里呆到凌晨再去赶火车,但由于环境太过嘈杂,我只得另觅他处。
我找到附近一家咖啡馆,在那里读完了《童年的消逝》,一直呆到店家打烊。一出门,又是寒冷的冬夜。夜晚的新乡是另一副模样,不过这热闹是短暂易逝的。新乡是个早睡的城市,晚上十点多,当我再回到那家肯德基时,整个城市已然恹恹睡去,街上只剩“计生”、“住宿”的LED灯还招摇着。
凌晨,我到了四人帮年代的候车室。火车晚点。
清晨,我被叫卖牙刷的列车员吵醒。来新乡的火车上,列车员推销的是腰带和毛巾。他们个个口若悬河,说得天花乱坠十分热闹,但真正掏钱的旅客却不多。我推测,他们可能是业余的表演艺术家,或者业余的列车员。
新的一年已经开始,这场旅途似乎预示了今年将是奔波劳碌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