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拨鼠的寂寞挥别
1·三只蜗居的土拨鼠
莎莎是在四月搬进来的,一个月前,男朋友阿明跟他的朋友阿良就已经在这套房子里住下了,两室一厅,一人一间。
莎莎跟在搬着箱子上楼的阿明后面,撅起了嘴,这黑黑的狭窄的楼道,真让人压抑。进了屋子,莎莎更郁闷,又小又暗,尤其是自己要住的这间,终日不见阳光,更可怕的是没有地方晒衣服。然而尽管非常不满,莎莎还是住了下来。
有了女生的房子会显得舒服很多,莎莎尽自己所能的打扫布置屋子,让黑洞洞的房子看起来光亮一些。
“可是,我还是觉得我们像土拨鼠一样,住在地洞里。”莎莎抱怨。
但两个男生对此并不介意,反正,男生的要求很低,能住就行,土拨鼠就土拨鼠吧。他们刚刚从学校出来,刚刚找到一份工作,虽然不怎么满意,但至少先养活自己。两个人在同一家公司,同出同归的,莎莎还正在找工作,每天除了上网投简历以外,就是买菜做饭等两个男生回家。慢慢的,日子也算安稳。
2·土拨鼠与土拨鼠不一样
莎莎与阿良之前就在朋友聚会上见过几次了,只是还没熟到现在这样朝夕相见的。莎莎知道阿良在学校的时候有个女朋友,那个女生刁蛮的很,并且还传些风言风语的,阿良都一一忍下了,是个异常温和与有责任心的男生,这也是听阿明说的。现在阿良与女生分隔两地,不多也不少的联系着。
阿明其实心气很高,做着现在这样的工作,他对自己非常失望,沮丧的心情使他的脾气变坏。回来吃饭开始就抱怨这个抱怨那个,顺带也抱怨莎莎的菜做的不好。莎莎也是才开始学做菜,买了两本菜谱,天天研究,比找工作还上心,但还是不能令阿明满意,莎莎有些气馁,不过还好,阿良每天老老实实的吃饭,从不挑剔,他的要求很低,就是口味重些,吃的咸,莎莎为了照顾他的口味,斟酌着多放小半勺盐。
吃完饭,大多是阿良洗碗,他把莎莎与阿明看做一体,伙食费也对半,觉得莎莎做了饭,他就乖乖洗碗。莎莎有时候看他洗碗,他洗的很慢,一点一点,生怕洗不干净的样子,莎莎就经常嘲笑他。
等阿良洗完碗,阿明就已经躲到房间里面去了,玩电脑或者睡觉。莎莎跟阿良两个人在客厅看电视,看的多的是战争片,因为男生喜欢,有时候看中央十台,知识类的节目。阿明以前也是一起看的,但是莎莎和阿良两个人喜欢一边看一边讨论,似乎只有这时候阿良才说的话比较多起来。但是阿明不,他要看就安安静静的看,他终于嫌他们两个看电视太吵而决定不看了。于是客厅就只剩下了莎莎与阿良。他们一如既往的看与讨论,越说越兴奋,分析电视剧的背景,故事与历史的联系,推理政治遗留问题,甚至讨论的时间比看电视的时间还多,此时,莎莎甚至有了知己相逢恨晚的感觉。
到夜深些了,莎莎才不舍的回到房间,房间里的气氛就黯淡多了,就像黑暗的土洞里,那一只对现实带着愤怒的土拨鼠还在黑暗中挣扎着。莎莎回归到那个温顺的女朋友,乖乖的躺在了阿明的身边。
阿明背对着她,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莎莎躺着,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虽然也是黑糊糊的一片。莎莎知道,阿明的心里很苦,他对自己的期望很高,而现在这样,显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那样,所以他很痛苦。在这痛苦之中,他拼命的想出头,而在这不安在挣扎中,他自顾不暇,就更没有时间顾及莎莎的感受了。
莎莎何尝不痛苦,孤单的土拨鼠,不停的在招聘网站与招聘会间奔波,中间还得照顾两个大男生,但是莎莎不抱怨,她也跟阿良一样,是一个把痛苦放在心里,慢慢消化,然后再去温暖他人的人。所以,莎莎怀着对阿明的理解,包容了他的暴躁与任性。只是在独自消化的时候,为什么,心里的角落,空荡荡的。而这种空荡感,只有在每晚的定时看电视的阶段,才会没有感觉。莎莎怀着这样的空虚,慢慢睡去。早上醒得早的时候,会发现阿明已经调转身体,手也搭在了自己身上,莎莎露出了容易满足的微笑,又能继续有动力开始烦恼的一天。
3·以为是晴天结果还是雨天
在梅雨季节过去了之后,天空难得的开了晴。男生不在家,莎莎一个人拆起了被褥,洗洗晒晒的忙了一天。阿良那边靠床头有个小小的窗户,窗外支出去一横简陋的竹竿,莎莎就跪在阿良的床上,探出大半个身子晒被子,看着蓝天晴日的,莎莎的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连续几天的晴好天气让莎莎忙的不亦乐乎,晒完了自己的被子,莎莎犹豫了一下,开始晒阿良的被褥,阿良的被子很简单,一个男生总是不怎么会照顾自己。莎莎翻起他的被子,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在阳光下抖动被子,那茫茫的灰尘就迷了莎莎的眼。
晒好阿良的被子,又替他铺好,细细的掖好了每一个被角。弄完了,还有一些阳光,莎莎决定洗个澡。没有人在家,莎莎裹了一条浴巾便出来了,坐在阿良的床头,让阳光从那小小的窗户照进来,洒在她洁白的肩上,裸露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跃跃欲试。在别的男人的床上裸露,莎莎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但是这样舒服的感觉很快让莎莎昏昏欲睡,时间还早,莎莎决定先睡一会,就在这一小片阳光下。
莎莎并没有睡到忘记时间,她聪明的顺手用手机定了闹钟,像平常一样,在他们下班之前,莎莎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但是回来的只有阿明一人,莎莎问,阿良呢?阿明吃着饭,含糊的说,哦,他啊,有点事,很早就回来拿东西又出去了,好像是他女朋友来了,他去接她了吧。咽下了饭,阿明想起什么似的,他回来的时候你不在家吗,你不知道啊?莎莎已经陷入了惶恐之中,他回来过?他回来过我怎么会没醒来?那他不是看到了我睡在他的床上?甚至还只是裹着一条浴巾?阿明奇怪的碰了她一下,怎么了?莎莎回过神来,笑笑说,没,我下午在房间里睡觉,没注意。阿明看着她,我们明天去逛街吧,周末,又难得出太阳了,出去走走,像你说的,我们成天在屋里都成土拨鼠了。
第二天,莎莎感觉很开心,是的,别人一点小小的爱就能让她感动,何况这来自于忽略她已久的男朋友,莎莎的心情就像阳光一样明媚,把阿良昨天的确是拿了换洗衣服出去并一夜未归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挽着阿明的手,在人流如织的步行街,莎莎兴奋的看着看那。太久没出来,才看到现在流行卖的充气玩具,各种动物都被做了长长的脖子,被卖玩具的人抱在怀里,很是可爱。莎莎欢喜的不得了,做了那么久的家庭主妇,露出了久违的孩子气,讨价还价的买下了一只长颈鹿,本来就是,只有真正的长颈鹿才有那么长的脖子呀。
抱着长颈鹿,与莎莎甜美的笑容相映成趣。然而阿明不这么想,他尴尬的看着大多数小孩才抱的玩具,低声与莎莎商量,要不我们先把气放了,回去再给吹上。莎莎正抱着长颈鹿亲了又亲呢,哪里愿意。阿明不出两句,就开始显露出了暴躁,以至于用力夺过玩具,强制性的放了气。莎莎瞬间就落泪了。
气急败坏的阿明最看不得莎莎哭,一个人愤愤的走在前面,越走越快,不再等莎莎。莎莎含着泪使劲吹长颈鹿,哭的都气闷了,哪里还有肺活量吹这个,只稍微精神了一点点。也只好抱着这只耷拉着头的长颈鹿慢慢走慢慢走。路过一片市内湖公园,看着欢快的游人,莎莎一个人在湖边的阶梯上坐下来,太阳真的很好,晒的人微微的发汗,混着泪水,与湖面一起蒸发,多想连自己一起蒸发掉啊。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莎莎才昏昏沉沉的起身回去。回到所谓的“家”,两间卧室的门都紧闭着,打开自己那道门,阿明已经睡在了床上,闷着头。莎莎突然崩溃了,冲到床边,用力掀开被子,“你到底想折腾到什么时候!”莎莎用尽力气喊出这句,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来,所有的这些天的委屈全化作了嘤嘤的哭泣。
“你走吧,你回去吧,你觉得自己委屈,还在这里做什么。”
4·一次听不到的告白
莎莎愣住了,然后不哭了,开始不声不响的收拾东西,搬出自己的大箱子,乒乒乓乓的往里面装衣服,所有的脾气都揉在了那堆衣服里,乱七八糟横七竖八不管不顾的往里面扔,扔完了就拉拉链,鼓鼓的箱子拉的很艰难。阿明先是继续躺着,后来起来看着,也不说话。莎莎恨自己,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心底仍然有期待,期待他说,不要走了。但是他没有说,只是把床头的小白狗扔过来,你要走把这个也带走,我不要了。小白狗已经灰灰的了,这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天莎莎给阿明的,说好只是保管,无论阿明去哪里他都带着的。然而现在,他要她带走?但是莎莎并没有带着小白狗,她只是艰难的提着箱子,挪出了房间。
箱子真重,泪水真迷眼。看不清阶梯的莎莎就那么一点一点的搬着箱子。才下了三层楼,居然听到了咚咚的下楼声,莎莎回过头去,是阿良。阿良急急的说,你这样一个人想去哪里,别闹了,回去吧。莎莎不说话,咬着嘴唇只掉眼泪。阿良下来,提起箱子回去,莎莎也连带着往上走,走了几步,莎莎松了手,站住了,她真的就这么回去吗?阿明没有来,他要他走的,她还傻傻的回去?
一出神,阿良已经一个人提着箱子上去了,莎莎犹豫着是上去拿箱子还是就这么空着手离开。但阿良又下来了,什么也不说,伸过手拉住莎莎的手腕就往上走,莎莎就这么呆呆的被拉着,目光始终落在两只手交叠的位置,这是他们第一次肌肤的接触,他没有拉她的手,而是手腕,他始终保持着与兄弟的女朋友的距离,即使是现在,他也是用两只手指圈住莎莎的手腕,但是那也是脉搏的位置,阿良手指的温度,没有遗漏的完全的传递到了莎莎的脉搏处,突突的脉搏把这温度又传递到了莎莎的心脏。
就这么被带着,回到了阴暗的房间,她只肯呆在客厅,阿良就这么陪她在沙发上坐着,只说了一句,他说让我拿钱给你。就不说话了。但是莎莎却感到了莫名的心安,就这么坐下去,似乎也很好。
但是不可能这么坐下去,阿良那边的房门打开,一个女人冲出来。他女朋友。她气冲冲的说,你还要坐多久?阿良看了莎莎一眼,又看他女朋友,再看向莎莎。莎莎轻轻的说,我没事了,你回房间吧。
阿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站起来,回了房间。关上门的瞬间,他女朋友的吵闹声从门缝里泄露出来。整个房间很安静,只有他们的声音,莎莎并不想听他们吵架,声音还是源源不断的传过来。模模糊糊的吵了些什么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那个女声怒气冲冲的说,你觉得莎莎好,那你怎么不跟她在一起!莎莎心里一惊,竖起耳朵听下一句,但是又捂上了耳朵,不用想,阿良的回答也只有一个。是啊,他跟阿明是兄弟,就算莎莎真的跟阿明分手,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莎莎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许久,吵闹声如潮水一般层层退去,哭累了,意识也渐渐模糊了。醒来的时候,阿良坐在沙发边缘,看着她。莎莎坐起来,你女朋友呢?
走了。
走了?你怎么不去追?
算了。太累。
然后就这么沉默了,莎莎看着他,眉目间有愁叠成纹路,莎莎想替他抚平,又有什么资格呢?阿良看着莎莎,看着她的眼睛,忧愁慢慢退去,眼神竟热烈起来。莎莎没有回避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从他的眼神里,她看到了她想知道的,又一直不敢知道的东西。剥开这眼神,她看到了他昨天看到自己睡在他床上时的心潮,看到了他平日里在空气里默默的情怀,看到了他对现实的不得不隐忍的告白……这眼神,太复杂。
然而打住吧,阿良主动停止了这如潮的交流。他站起来,说,你回房间吧。
5·土拨鼠也会回到地面
莎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不可能,与阿良一样,他们都是理智又冷静的人,不该发生的永远不会让他发生。
阿良让他回房间,莎莎甜美的笑了一下,乖乖的回了房间。她想听他的话。
阿明还在床上,呆呆的倚靠在床头,床上散落着几张红色的钞票,莎莎一眼就知道,这是他所有的钱,现在的生活很窘迫,他只有这么多,但他想把这些全让阿良带给莎莎。莎莎看到他这样,心就软了。床边蔫蔫的的长颈鹿已经鼓鼓的了,站得很精神。
莎莎像电影倒退一般,把刚才收拾进箱子里的东西又一一放回去,衣服也挂好。然后把钱也收好,放回他的钱包,把小白狗捡起来,拍一拍放回床头,然后就势在床边坐下来,发了会呆,又脱了鞋,像阿明一样靠着床头,与他并排。阿明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搂住了莎莎,呼吸很急促,像是要忍住哭的那样。
那时起,阿明不再乱发脾气,每天自觉给会漏气的长颈鹿吹气,让它站在床边,看着他们每晚的相拥而眠。
阿明积极的寻找新的工作机会,同莎莎一起。
与阿良,莎莎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晚上不再陪他一起看电视,在卧室里听到电视的声音,孤单的,不再有两个人的激烈讨论,电视里突突的枪声也显得单薄。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阿明找到了新的好的工作,阿良终于听从了父母的话,决定回家乡去,莎莎也找到一份不算太糟糕的工作。这间房子,决定不再续租了。
他们搬家的时候,天气已经很热了,打开所有的门窗,让屋里沉闷的空气能流通起来。收拾东西时不带走的废弃物散落了一地,包括那一些些的惆怅与不舍。这土拨鼠的地洞,在某些情愫的晕染下,潮湿温暖,如它一如既往的黑暗一样让人心安。
阿良先离开的,男生的东西很简洁,一个不大的箱子囊括了所有,但他在门口时看向莎莎时的若有似无的眷恋,是他唯一落在这个房子却无法带走的东西。
莎莎和阿明没有送他下楼,是阿良不肯,他坚持自己下去,让他们好好收拾东西。莎莎看着他下楼,又忽的扑到阿良曾经的房间,扑到那个小小的窗口,站在光板的床上,探出了大半个身子,窗外的太阳真毒啊,跟屋里的暗仄成反比,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等了一分钟,阿良的身影出现在了莎莎的视线里,沉默的走着,莎莎就这么看着,没有叫他,但是阿良似乎知道莎莎在窗口一样,放下箱子,站住了抬头看,刺眼的阳光让人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就这么对望着。阿良站在阳光下,向莎莎挥挥手,我走了,他在心里说,你一定要过的开心。
阿明和莎莎搬到了另外的一室一厅,房子虽然也不是很好,但是明亮。阿明说,这下你总不会再抱怨我们是土拨鼠了。
莎莎正晒着衣服,回头笑一笑。又望向远处,曾经寂寞的土拨鼠,你过的好吗?黑暗的地洞生活,是否也会在某个时候,令你淡淡怀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