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乞讨记

疯子原名阿旺，从小家境贫寒。在疯子八岁那年，父亲因病永远的离开了他们娘俩。没了劳力，没了主心骨，疯子过的日子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两年后，疯子的母亲撇下疯子跟一个男人去了内蒙，从此杳无音讯。年岁尚小的疯子至此就变成了孤儿。没有亲人的疯子知道守着那两座破房子，自己迟早也会饿死在那没有一丁点温暖的土炕上。于是，在一个秋意连阴的晌午，疯子把家里仅有的几件烂衣服简单的打了个包袱，斜跨在肩上就出了门，拉开了他靠乞讨生活的大幕。

疯子的家在山里头，弃家出门，疯子就像是一个孤魂，沿着山梁梁漫无目的的溜达开了。山梁梁上路断了，他就会又顺着半山腰的羊肠小道前进。走累了，疯子就会找野草较密处席地而坐，用手里拿的小棍子在地上开始画圈圈。圈圈画到他手里的棍子够不着了，疯子起身拍拍屁股就又开始行进了。

初次弃家远行以乞讨生活，对十岁的疯子来说心里或多或少的应该有些迷茫和胆怯。但看看疯子刚刚踏出的这几步，我不得不说，疯子的命里老天给注定还真是乞讨的料。疯子家乡的山是一座连着一座，而好多的山坳坳里村落也是一户连着一户。每当有村落出现，疯子就会顺着进村的路挨家挨户的去讨口饭吃或讨点干馍馍备干粮。就疯子而言，对于乞讨他其实已是轻车熟路。在父亲去世后的那两年里，因为家里总是少吃少穿，他就会去村里的人家讨吃，疯子这次的乞讨只能说是从业余晋级到了专业。

疯子第一次乞讨遇到的麻烦不是人，而是狗。疯子刚进村口，一条闲溜达的小狗就迎面而来。疯子以为这条小狗和自己一样弱小，即使是把他的腿塞给小狗，小狗也不会咬。疯子正这样想着，未料小狗堵在他面前“汪汪汪”叫个不停，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没有经验的疯子就只有把棍子挡在他的身子前面，任凭小狗叫个不停，疯子傻傻的被迫站在了路边一动不敢动，样子可爱而又可怜。好在村里的一位老人看见，帮疯子赶跑了小狗，还告诉了一个让疯子终身受益无穷的绝招：“遇见狗别跑别躲，或假装蹲下捡东西打狗，或直接拿手里的木棍驱赶狗”。可以说，老人教疯子的这两招在他以后的乞讨生活中是得到了最具价值的体现。

都说好人多，疯子也赞同这种说法。但疯子还感悟出了一句话：穷人比富人好人更要多。疯子第一次乞讨是在农村，遇到的是穷人，去穷人家乞讨对于疯子来说心里是一种轻松的喜悦。

当疯子第一次乞讨遇到的麻烦被好心的老人解围后，疯子心里对狗的畏惧还是没有消除。在他目前的年岁和经验没法与狗抗衡的情况下，疯子只能以手里的木棍作为盾矛小心翼翼的往村里的一户人家走去。行至这户人家的木门前，疯子没敢敲门，而是用力的咳嗽了两声，疯子是想试探一下有没有狗。没听见什么动静，疯子就大胆地敲起了门，紧接着便听见一阵很轻快的脚步声向门口小跑过来。打开门，疯子看到一个年岁和他相仿但穿着很整洁的男孩。男孩看到疯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转身跑向堂屋，边跑嘴里边喊“爷爷、爷爷”。堂屋的门帘被掀起，一位花甲老人从堂屋走了出来，面向迎面跑来报信的小男孩不断地回着话“别跑、别跑”。小男孩跑到老人的身旁，老人才把目光投向门口的疯子。老人拉着小男孩走到门口看到尚小且穿着破烂的的疯子，用很慈善的语气问疯子：“娃，你是从哪儿来的”？疯子也不知道怎么称呼，用很低的声音说：“我是从阳坡来的”，老人便说：“娃快进来”。老人一手拉着小男孩，一手拉着疯子便进得堂屋。进的屋内，老人拿过来一个凳子让疯子坐下，疯子没敢坐，老人便硬是让疯子坐了，那个小男孩则站在炕头边一直盯着疯子看。老人给疯子倒了一杯水，然后从厨房端来了一碟子做的很秀气的小花卷让疯子赶快吃。疯子看看花卷再看看自己脏乎乎的手，没好意思直接向花卷下手，就先喝了一口热水。老人看懂了疯子的心思，就亲自从碟子里拿了一个花卷塞到疯子的手中，疯子就再也没有谦让。

疯子一口气吃了四个花卷，他习惯性的用衣袖擦了擦嘴，然后看了一眼老人。老人会心的笑了一下，连声说：“喝点水、喝点水”，疯子很听话的又喝了一口水。老人又仔细地把疯子从头看到脚，便追问起了疯子的家世。老人问一句，疯子就老老实实地回答老人一句。在这一问一答中眼见天色渐暗，疯子心中思想着是不是该和老人告别了。老人似乎又一次看透了疯子的心思，便对疯子说：“娃，你今晚就别走了，住到我家，明天了再走”。听到老人的话语，疯子真就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了，他更不知道怎么用话语感谢老人，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那一晚，疯子吃到了他乞讨生涯的第一碗热饭，也是他乞讨生涯以来唯一的一次晚上睡热炕。因为老人为他所做的这一切，疯子原本想哭的，但他的眼睛里愣是挤不出眼泪，疯子只能把老人及老人给予的这一切记在心里。第二天，老人给疯子装了一些花卷，拉着疯子的手叮嘱了好些话语，这才让疯子上路了。临告别老人时，疯子给老人鞠了一个很标准的躬，转身再也没有回头的走向了出村的路。

出了老人所在的那个村子，疯子没有选择再上山，而是沿着下山的路走了整整一天。期间虽有遇见村户，但疯子没有去乞讨，饿了就吃点老人装的花卷。黄昏时分，疯子终于走出了大山，看到平坦且蜿蜒的柏油路，再看看柏油路两边连片的、坐落有序的村户，疯子略带笑意的面部表情就像是乡里人进了城。疯子在柏油路上转悠了几段路，就随便找了一户人家讨得一碗热饭吃了，而后找了一户人家的草垛扒拉了几下抱头便入睡了。疯子做梦了，梦见自己被人浇了一瓢凉水，似醒非醒中，疯子的身子卷缩的更紧了。

自从踏上了柏油路，疯子就再也没有进过大山。虽说乞讨的路并不怎么好走，但疯子心里觉得他离开大山后所走的路至少没有那般荒凉，再说，大山里已经没有让他可留恋的任何东西。疯子沿着柏油路走了有一个冬季，柏油路两旁的人们都很善待他。有给他旧棉衣棉裤的；有给他给几块钱的；也有给他洗衣服的。除了每顿几乎都能吃到热饭外，有时他还会和某个村里的某些小朋友说说话，玩玩游戏，有时候在一个村里一呆就是两三天。一个冬天的乞讨，虽说有时候手脚和脸蛋都会冻的冰凉冰凉，但疯子心里却充满了温暖。疯子这一季的成长所收获的真的可以说是人间最美好的礼赞。

春暖花开的时候，疯子真的进城了。在林立的高楼和色彩斑斓的都市装饰外表下，疯子瞬间迷失了方向。在刚进城的那几天，他常常会盯着一栋高楼的顶层或者一块广告牌许久。疯子是被这都市的繁华景象迷惑了，他甚至都难以分辨自己的心里是喜是忧。疯子不懂的“既来之，则安之”，但他在饿了的时候却没忘记自己到大小餐馆去讨饭吃。虽然城市的乞讨之路对疯子来说还是一个未知数，但在时间的磨砺下，在讥嘲冷风的匡扶下，疯子，这位少年乞讨者，他相信自己终究还是会学会在城市生存和生活的。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五个年头过去了。再看成年后的疯子，言行举止间已经增添了几分圆滑与浪荡，之前的拐杖已不见了踪影，脏污的体肤散发着一种霉臭味，疯子今天的这一切似乎已没有了出道时的那般质朴。疯子是不是真的变了？为什么会变？疯子心里还真的没有细想过，他只是觉得城市里的乞讨路更加难行。

五年中的一天，疯子不觉中游荡到了郊区，不远处一座艳丽的庄院吸引了疯子的眼球。灰蓝的烧砖砌起的围墙显得沉静，大红的铁门上焊接着一排小狮头，两个贴着暗红色大理石的门墩子顶端各安放着一个白色的圆形路灯。疯子心中窃喜，这下能讨点人名币花花了，心中盘算着行到了大门前。疯子用俩眼睛围着大铁门瞅了一圈，他没有找到门铃，疯子就用他污黑的右手不轻不重的敲了几下大铁门，可等了几分钟院里没有任何声响。疯子又用同样的方法和力度再次敲了几下，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的从院里传了出来：“谁呀、谁呀”？疯子没敢吱声，但他感觉自己的心里稍稍有那么一点紧张。院里的脚步声虽然很轻盈，但疯子还是能听到之前问话的女人离门越来越近了。咣当一下，门开了，疯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一个留着卷发、穿着粉红色睡衣的女人把门打开了只能显现她身体的一些缝。还未等疯子开口，看到疯子的模样，那女人似乎是明知故问：“你干嘛”？疯子回答得倒挺干脆：“给点钱，我买点吃的”，“走、走、走，哪儿有钱？没钱”。女人口中说着顺势就要关门，疯子麻溜的向前走了一步，用手推着门，连声说：“你就行行好，给点、给点吧”！“你放开手，没有钱给你”，女人的口气依旧很强硬。疯子盯着女人那张看似漂亮的脸蛋许久，终究缓缓的松开了推门的手，门哐一声关上了。疯子的心里猛地飘过一丝伤感，他慢腾腾的转过身，“滴、滴”，两声车喇叭惊得疯子慌忙向右跳了几步。一辆白色的小轿车疾驶到疯子身旁停下，车的头部开到了刚才那个女人家的大铁门前。车窗玻璃缓缓的落了下来，一个男人的脑袋伸了出来，“像个疯子一样，你找死呀”？车里的男人对向疯子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疯子没敢吱声，只是低着头走开了。

五年的城市乞讨生涯，疯子虽然是见惯了富人家对他这种乞讨者的蔑视，他心里也明白乞讨者随时随处会面对的较低下的待遇。但当他每一次乞讨碰壁后，心里总会难受好几天，在这几天甚至都不敢去乞讨。

疯子以后的乞讨路或长或短，谁都难以预测，乞讨的路上会出现啥样的情况，疯子不会去想。而我在想，乞讨者的人生没有所谓成与败的定论，只能是人活着就得乞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