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此生我欠你那最后一眼！
题记：在生活里，有的故事，我们必须深深埋藏着，独自悲伤苦痛；也许只有在网络中，我们才少了些顾虑，总想一吐为快尽情倾述，才能独自疗伤罢……我从2岁就开始记事了，这个故事发生在我2岁十个月到3岁四个月之间。
正文：
我两岁那年十月的一个上午，天阴冷冷的，未解冻的乡村泥土小路上的褶皱仿佛石头般的坚硬，我孤独的站在门前那个田埂上，呆呆的望着远方，不时使劲的跺跺脚，使自己稚嫩的身体稍稍增添些暖意。
“华昌，你冷不？”一甜嫩的童音在我右边响起，不用回头，我就知道，她是我奶奶家最小的女儿，叫况永翠，我叫她细娘，与父亲是同母异父的兄妹，她刚刚8岁。
我听见她叫我立即转过身面对她：“我不冷，细娘，你是不是冷了？”
细娘：“我刚从屋里出来，才不冷呢，我是怕你冷。你看你，你哥哥都跑去跟大孩子玩儿去了，不带着你；你大人又干活去了，也不管你，你还这么小，一个人孤单单的呆在外面，这么冷的天，不冷才怪呢！”
我：“细娘，其实我很冷的，我是怕你带我去烤火，奶奶打你，妈妈也打我……”
细娘：“别怕，不让她们看见就是了。这么冷穿得又不厚，不烤火怎么行啊？跟我来吧。”
她把我带到厨房里，就蹲在灶孔边用棍子在灶里掏了掏，之后再用手去摸了摸：“唉，火星子都没有了，只是灰还有丁点儿热。我掏出来，你把脚踩上面暖一会儿吧。”
我站在那仅存一丁点余温的灰上，比外面好多了。过了一会儿，细娘又道：“这样还是不暖和，我们去竹林拾点枯子回来生点火吧。”
在竹林里，我们发现了父亲的二胡，不知为何那蛇皮上有个很大的洞，就顺便把二胡捡回来挂在灶门口的墙上细娘嘱咐我：“华昌，你别告诉你父亲二胡在哪里呀，让他自己找去，不然，这个破洞他一定会怪罪我俩个，肯定又要打你和打我了。”我点头答应着，之后，细娘就在地上生了一小堆火我们取暖。
第二天早上我一起床，父亲就问我：“华昌，看到我二胡没有？”
我：“在灶屋那墙壁上啊。”
父亲：“你怎么不早说？害我找了一个早晨！”说罢，父亲匆匆走进灶屋马上又返回来提着我就是一通乱拳……我不明就理，一边呼天抢地的嚎哭着一边问父亲：“干嘛打我？”父亲恶狠狠的道：“谁让你把我二胡弄那么大个破洞的？”
我大哭：“不是我呀，你不信问我细娘，这二胡是我俩从竹林捡回来的，我们发现时就已经破了。”
父亲：“就是你们俩个弄坏的，不是你俩个还能有谁？”
我不再分辨了，因为再多分辨也是无用的，任由父亲一通恶拳后，我被扔在屋檐下一个人凄凄呀呀的哭泣……
父亲出门而去。估计他走远了，细娘便从自己房间出来坐在我身边掀起我的衣服流着泪道：“看嘛，昨天让你别告诉你父亲那二胡在哪的，今天你还是告诉他了。现在好了，全身又青一块紫一块的。别哭了，我给你揉揉……”
我咬紧牙关强忍着泪水。
细娘：“你家里有个哥哥也是小孩，我家里有个弟弟都是小孩，为什么大人无论什么坏了丢了都要冤我俩不冤他们，有时候我明明看见弟弟弄坏了的，结果都是打我！他们都下得了这么狠的毒手？你知道不？你奶奶嫌弃我是因为我不是男孩子，可是你是男孩子啊，为什么你妈妈从你一生下来就嫌弃你呢？从你能开始走路那天，她们就不怎么看着你了，还好，你自己能干，总是不向危险的地方走，要不，可能你早就不在了。我知道你长大后肯定比他们都厉害，要从他们身上拿回来我们失去的！”
我怀疑地问细娘：“可是，她们是我的父母啊。”
细娘：“我哥哥嫂嫂这样对你，你长大后还打算认他们做父母吗？”
我：“嗯，是不应该认的。不过，我总觉得不太好。”
细娘：“那算了，以后再说吧，反正我长大了是不会认她们的了。”
一晃便到了第二年正月下旬，覆在山村的大雪总算化了个精光，太阳出来了……下午，细娘带上我到屋后的罗家浜玩，在一个丈多高的斜坡上长了一些刚出土的鲜花，很是美丽，我便想要。细娘让我站在上面，她就下去帮我摘，斜坡下面是块水田。我站在高高的斜坡顶上用手指着那些鲜花叫道：“细娘，这儿一朵，那边还有一朵……”突然，我一个不小心，一脚踩空了，便从斜坡向水田滚了下去，吓得我大声哭叫。细娘慌忙冲过来，不顾一要地扑向我，总算在我掉进水田前将我抓住了。细娘抱着我，一边捡查我身体是否受伤一边道：“坏了，我肯定回家又要被你奶奶打了。还要，没掉进水田，你也没受伤，要不，你也会被你妈妈打的。”
我连忙止住哭声道：“细娘，我刚才是吓着了才哭的，我保证不告诉妈妈和奶奶的。”
回家后，我果真没告诉大人。然而年仅三岁的我实在太幼小了，受过这么一点翻滚的惊吓，睡觉就恶梦连连，不断从梦中哭醒……
第二天一大早，我正在外边玩儿，奶奶出来问我：“华昌，你昨晚怎么哭啊？”
我：“做恶梦了。”
奶奶：“好好的，你怎么会做恶梦呢？是不是摔跤吓着了？”
我：“没有啊。”
奶奶：“你肯定说谎，你说实话吧，我只问问又不打你细娘的。”
我：“昨天下午我和细娘出去玩儿，我从屋后那坡差点滚进田里了。”
奶奶：“那么高个坡滚下去，不吓坏才怪呢！”
奶奶说完便返身进屋，我立即便听见细娘呼天抢地的哭声，我立即心如刀割，便在门外大喊：“奶奶，你说话不算话，又打细娘了！是我自己摔了的，要打就打我好了，不要再打我细娘！”
奶奶：“她该打！你不该打，你刚刚才满三岁，才多大个人啊，她快九岁了，带你出去玩儿，常常让你摔跤！我说了不让她带你的，她就是不听话，偏偏要带着你！万一把你摔出问题来，怎么向你大人交待？”
我：“奶奶，我求求你别打了，我以后不和细娘一起玩就是了！”
奶奶仍然在家里使劲抽打着细娘，我孤独无助地坐在屋檐下悄悄哭泣……
过了许久许久……细娘终于止住了哭泣。
又过了许久许久，细娘突然出来了，见我仍然一个人坐在屋檐下流泪，便远远的向我招手，我悄悄跟了过去：“细娘，还疼不？”
细娘：“不疼了。是不是打我，你就比打自己还难受啊？”
我：“你怎么知道的？”
细娘：“因为你父母每次平百无故的打你，我就觉得比打我自己还难受呀。”
我：“这样啊。你怎么在屋里这么久还不出来？”
细娘：“你奶奶不准我出来。她说你大人都不管你，你哥哥也不带你，就让你一个人玩，你死呀活都不关我们有事了；万一你和我一起玩出事了就完了。我这时是悄悄跑出来的，看嘛，我还烧了个土豆，饿了吧？都这么大一天了，来给你一半。”
我接过细娘手中的土豆。细娘又问我：“华昌，我对你好不？”
我：“你是这家里对我最好的，比父亲母亲好千百倍，比哥哥好千百倍！”
细娘：“那你长大后还让别人欺侮我不？”
我：“我长大后，谁欺侮你我就和他拼了，绝不让他好活！”
细娘：“你一定要长大啊！我就是怕你长不大呀！”
我：“我怎么会长不大呢？”
细娘：“象你这样的日子太难过了。没生你之前，我好多回都自己想死了呢！我怕你学我。说来奇怪，自从你一生下来那天，我每看到你就再也不想死了，我要好好的活着，把你带大……”
我：“嗯，我听细娘的，保证不自己死！”
细娘：“我把你带大后，我要做你的媳妇。”
我：“能行么？”
细娘：“我知道不行，可我偏偏要，就是要气那些大人们！”
我：“你比我大这么多，只怕还没等我长大，你就嫁人了呢！”
细娘：“不会的，我这辈子死也不嫁给别人。那你要答应长大后一定娶我，不能骗我的。”
我：“好！我长大后就娶细娘，骗细娘的话天打雷劈！”
细娘：“那如果遇到比我好的女孩你也不要吗？”
我：“嗯！”
细娘：“真的？”
我：“真的！”
直到今天我都明白，那是我一生最诚挚的许诺，是一种生命的抉择，尽管我们都还不太懂……
还不到一个星期，一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我走在屋外，四处找不着细娘，便问妈妈：“细娘哪去了？”
妈妈：“她生病了，肚子疼。”
我：“我怎么没听见她哼呢？”
妈妈：“你细娘不管生多大的病都从来不哼一声的。”
我：“请医生了没有。”
妈妈：“奶奶说不请医生，拖得好就拖好，拖不好就算了！”
我：“不行，我去给他请医生。”
妈妈：“你去请医生你有钱给吗？”
我：“我没有，我向妈妈借，长大了还。”
妈妈：“你吃饭都还是吃我的呢？还给别人借？走开，别烦我！”
我：“好！我自己上山给细娘找药去！”
妈妈：“你认识药吗？你连猪草都不认识！”
我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了，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细娘能好起来。
一天过去了，细娘没能走出房问，我想去奶奶家看看生病的细娘，妈妈恶狠狠的说：“鬼儿！你跨进她家门槛我就打断你的腿！”
慑于妈妈的淫威，我自会走路之日起就不敢走进奶奶家半步！
二天过去了，细娘仍然躺在床上忍受着肚痛的折磨……
我知道细娘就这样要被自己父母谋杀了，可我却无能为力，于是只能躲在被窝里悄悄哭泣……
第三天上午，妈妈在水井边洗被单，我便蹲在盆边玩着肥皂泡……突然，我看见院子上的阿姨匆匆跑嘉宾妈妈家，医生总算来了。医生没一会儿又走了，路过我们旁边的时候，妈妈问：“孩子怎样了？”医生说：“太迟了，已经没救了，生命已经挨不到半小时了！”
我听见后立即站起来向奶奶家走去：“妈妈，我去看一眼细娘。”
妈妈凶狠大吼：“短命儿！给老子滚回来！不听打断你的腿！”
我默默流着泪回到盆边，玩肥皂泡也没了心情……
妈妈见此口气软了些：“你奶奶没叫去看，我都不去看，你小孩子看什么？”
我默不作声把头掉在一边，不去看妈妈的脸。
又过了一会儿，院子上的阿姨出来叫道：“华昌他妈，你来看看孩子吧，她要走了。”
我立即站起来向奶奶家跑：“不，我不准她走！”
妈妈立即冲过来一把抓住我厉吼：“你这死短命儿！再不听话打断你的腿！”
我被妈妈的厉吼吓得只好乖乖的呆在原地，默默流着伤心的泪水……
妈妈进去一下就回到了水井边：“还没断气，我怕你掉进水井里，所以马上又回来了。”
再过了一会儿，邻居阿姨又出来了，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冲妈妈说道：“小孩子去逝我从来没掉过泪，今天忍不住掉泪了，仿佛比死大人还伤心，才八九岁的孩子啊，她硬是强留一口气撑着，口中不断说着一句话‘华昌怎么还不来看我？再不来我等不了了’……华昌他妈，你准华昌来看她一眼嘛！他细姑在这世上好象谁也不留恋，就是想看一眼华昌后再走啊。”
妈妈嗜着嘴从鼻孔里哼道：“哼！管她莫不那样说啊？我先前都听到她说的，她要死就死，又不是我把她害死的！”
我听见妈妈如此说，立即哭出声来对妈妈哀求道：“妈妈，我求求你了，就让我去看看细娘一眼好不？哪怕就是站在她家门口也行，我保证以后都做个听话的好孩子！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
妈妈怒道：“好啊！我生了你养了你还要恨我一辈子？那我就让你恨我一辈子看看！”
（我亲爱的妈妈啊，你也许死都不会明白吧？别的无论你如何嫌弃于我，我长大后都可以忘记，唯一这事，这就成了你儿子无法彻底原谅你的最沉痛的心结！也就是我憎恨你这种女人而不愿意成家的根源！）
细娘仍然躺在木板上，口中不断说着：“华昌啊，你怎么还不来看我一眼啊！我等不了了……”一遍接着一遍，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所有来看的叔叔阿姨都放声痛哭，我妈妈仍然蹲在盆边，不紧不慢的洗着被单，仿佛那去逝的只是人们踩死的一只蚂蚁……
说实话，那时我奶奶家与我家在村子里还算是不愁吃穿的人家，去那般残忍的眼睁睁地看着我细娘病逝！
没多久，那些去看的邻居们便把细娘装进一个编织袋里，掉到一个湾里挖个土坑埋葬。天还没黑，四五个大人去没能挖足埋下九岁细娘的身子的土坑，因为，所有人便突然感觉到四周阴风袭击，仿佛天昏地暗。细娘想要活着啊，想要把我带大，还有我答应娶她的诺言……所以，她的灵魂依然活着，不时侵扰我的心灵、我的梦境，让我不由自主的失眠、落泪、悲伤……
如今妈妈爸爸都已经老了，我却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倾吐我这深藏在心底的凄伤，也不能够当作熟人的面讲述……
我此生绝不愧道歉别人什么，却永远也没法偿还欠我细娘那最后一眼！作者/逍遥洞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