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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送葬

2013-01-30 11:24 作者:泥人 阅读量:2253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今天我要回一趟老家,主要是因为老家的一位老人去世,我要为他送几张纸,这是千古不变的乡俗。

老家离县城并不遥远,坐落在一个山沟里,坐县城公交车只需十几分钟就到了村口,下了车,沉寂的故乡没有一丝让我感到亲切和激动的迹象。在村口遇见几个老乡正在闲聊,我走上前去,问了他们,只有一个点了点头,其余的没有支吾一声,我心里确实有点悲伤,不知是我很少回家,还是老乡变得麻木,变得世故了,此时我才体会到鲁迅在《故乡》表达的那种被隔阂的痛苦。

我走了约二十分钟,在半山腰才看见刘老大家,一根长竹竿上挂着长长的寿桶,在风中摇摆,呜呜的声音似乎在为老人伤悲,飘起的长穗子似乎在为老人送行。

我站在门口,没有一个人出来(在过去,在门口专门安排一个人迎接亲戚。)也没有一个女人出来泼浆凉水,哭几声(在过去,每来一个亲戚,必须有一个媳妇在门口泼一碗浆凉水,再哭几声。)我心里非常纳闷,村上还有的是人,老刘家有兄弟五个,自然有五个媳妇,怎么没有一个人出来呢?也没有一个媳妇出来呢?我独自一人走进去,径直往灵堂走,老刘兄弟三个都站在院里,刘老大只对我哼了一声:“来了。”我也勉强地笑了一下,算是应答,在灵堂,只有一个执香的人,像一根苍老的枯树,杵在那里,满脸的皱纹,即使微笑一下,也看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他缓慢地从香盒中抽出三根香,战战兢兢地递给我,我上了香,点了几张纸,却没有一个人哭(在过去,必须有孝子守灵,每来一个人点纸时,孝子必须哭。),我心里更加的悲伤,老刘家说没有孝子吗,那是不可能的,刚老刘兄弟姊妹八家和起来,约有三十人,可就是没有一个守灵的,也没有一个凉尸的 。

我点完纸,走出灵堂,被安排在早已搭好的帐篷里面,独自一人抽烟,因为来得比较早,院子里很少有亲戚,只有刘家的孙子在院中打闹,像我们小时候看大戏似的,个个高兴疯了。

渐渐地,亲戚和房下也来了,每个人的待遇和我一样,走进灵堂点几张哑纸(没有孝子哭的纸称为哑纸。),都被安排在帐篷里,其中一位老人坐下,一脸地不高兴,鼻孔出的气吹得花白胡子直抖,我们坐了一会,刘老二进来对着那个老汉说:“舅舅,你几时来,我咋不知道。”

我大吃一惊,按乡俗,死了女的,舅舅家的人是最受到尊重的人,如果对死者不敬,或礼数不到,舅舅家的人有权利挡住,不要埋死者,我想今天也需要好戏看了,这并不是我幸灾乐祸,而是看这位舅舅如何处理这件没有人性的事情。只见舅舅没有说话,刘老二又端起一杯子水说:“舅舅,别生气了,现在不是在改革开放吗,这乡俗也得改,不改就阻碍了社会的发展。”我一听这疯子说的话,差点笑了出来,堂堂五千年的文明古国,流传下的文化竟被这些无耻之徒说改就改了。

舅舅说:“改你娘的狗屁,你咋不把驴改叫妈?你咋不把姓刘改成姓驴?”

刘老二啥话没有说,把杯子蹲在桌子上,转身走了,坐在老汉身边的一个人说:“二叔,别较劲了,现在就这样,我姑姑活的时候没有被当人,受冻挨饿,死了算是把孽脱了,是福啊。”

老汉回过头说:“今天这事不说清楚,我就不回去,你姑姑就埋不了。”

其余的人没有一个为老汉说几句公道话,大家就默默地坐着,抽烟的抽烟,喝水的喝水。

过了约有半个小时,终于上菜了,我们吃完萝卜菜,准备离开座位,一个执席的人说:“还有酒呢。”

我又是大吃一惊,几千年来,我没有听说过办丧事还要举办酒席的,(在过去,办丧事是绝对不办酒席的。)看来老刘家改的真不少,端菜的人很快地摆好酒席,竟是十二盘子,六个凉菜,六个热菜,菜也挺丰盛的,执席的人斟好酒,给我们敬酒,却没有一个人敢端酒,谁都心里很明白。第一个端酒的人就是被人斥骂的人,执席的人一脸难堪,笑着说:“你们别难为我,我就是一个跑腿的。”老汉说:“到底是谁难为谁?你老先人死了,你能让人吆三吆五的喝酒吗?刘家人混了,你也跟着混。”

老汉这么一说,执席的人放下酒杯,这时有一个小伙子忽地站起来说:“没有人敢喝,我喝,喝酒又不死人。”说着他从桌子上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又说:“老东西臭毛病还不少。”

老汉的侄也站起来,二话没有说,狠狠地朝那个小伙子脸上一拳:“去你家喝你妈的屁去。”那个小伙子也不甘示弱,双方动手打起来,刘老大过来,拉住那个小伙子,朝小伙子脸上扇了两耳光:“敢在你爷爷我面前撒野,你大都不干,滚出去。”然后又对舅舅说:“你就别管我们的事了,这酒今天要喝的,老三在县城还摆了一摊,你醒醒吧,老舅,别再为难我们了,要不你回去算了。”

舅舅一听刘老大往出撵他,气得浑身直打哆嗦,我说:“老刘,你别以为挣了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说你孝顺吗,你妈活活的冻死了,说你不孝顺吗,你又大摆酒场,显示你的孝顺,你这叫混账作法。”

刘老大眯着眼睛说:“去你的,谁不知会咬文嚼字,你有本事整几个钱回来我看看。”

我也生气了:“我没有本事整几个钱,可我还有良心在,心中还有礼数,你呢,凭几个臭钱六亲不认,礼数不守,和驴有啥区别。”

我们正争执,执香的老汉出来说:“你妈的尸体涨了,咋办?”

刘老大喊老四,没有人回答,一个小孩说:“我大正在睡觉。”

刘老大掏出手机,给老三打电话,叫人买几丈白布,舅舅指着刘老大骂道:“你驴日的真的坏了良心,你妈抓养你姊妹八个容易吗?对你们那一个没有没黑没明的守着?今天你们却没有一人守灵;你们一有病,你妈就哭个不停,今天你们却没有一个人戴孝,没有一个人哭,你们不得好死。”老汉说完,气得踉踉跄跄地走出刘老大家门,回家了,其他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回家了,只有几个小混混在喝酒。

我坐在车上,想了好多,送葬的不仅仅是一个死去的人,而是一代人的孝心,是几千年来流传的礼数,我们的文明就这么一天天的被送葬了。

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故乡,故乡已不是昔日的故乡,已失去了让我留恋的地方,变得陌生可怕了。

文/nxldqjnf

2013.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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