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在云,鱼在水
狭长的巷子究竟要延伸向何处呢?脚步声孤独的回响,这回响被月光镀上了白边,沉闷的迷失了方向。一扇残破的木门应声而开,月光朦胧了屋内的凌乱。就像一场无声的老电影,演绎若干年前的,与你无关的苦痛。揉皱的白床单,打翻的茶杯,散乱的书本的稿纸,还有沾满血迹的窗帘。窗帘……
反复的梦境里最清晰的就是那个沾满血迹的窗帘。朝歌害怕血迹,因此也开始害怕窗帘。她把所有的窗帘都卸下来换成百叶窗,然后坐在床上望着窗台发呆。
“我的窗帘呢?”米格踢门进来。
朝歌依旧在发呆。米格叫骂着摔门走了。她骂她的永远是那一套,变态发疯之类。“米格很像我”她呆呆的笑,“她是我的女儿,我却因她毁了一辈子。”
朝歌三十四岁,她给不同的男人做不同的情人,得到的也是不同的钞票。她有时会同情这些男人,他们用金钱购买欲望,用欲望挥霍人性,进入一个无法自拔的物质怪圈,最终沦陷了自己。她也同情男人的妻子,或许他们曾走过不堪回首的日子,忍了别人不能忍的辛酸,却经不起金钱的诱惑,物质的腐蚀。爱情可以共苦,却不可以同甘。最后她同情的是自己,她可以出卖身体,却无法出卖灵魂。她不是个好女人,却想过好女人的生活,或者让米格——她的女儿,去做好女人。但是,十七岁的米格已经让她失去了对人生的信心了。
米格的生活似乎比她的更堕落,更让人心痛。又能怎样呢?十七岁的花朵最容易夭折。十七年前的生日那天,朝歌只想放纵一下自己,然后再重新回到那个循规蹈矩,枯燥无味的生活。可是她想的太简单,就像上了一列火车,踏上了不归路。她被轮奸,之后生下米格,带她逃往异地。十七年没有回家,十七年没有父母的消息,他们放弃了朝歌,朝歌放弃了自己。
情人的生活永远是西餐、红酒、宾馆。和那些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样,机械的重复,然后领取报酬。这一次是和一位年轻的老总到瑞士度假,虽然只有半个月,但是过的很开心,不仅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而且双方达成协议,今后互断往来。朝歌喜欢这种萍水相逢又擦肩而过,也许曾绽放光芒,也只是映在彼此的心底,怀念时也只会有这光芒,没有光芒背后的失落与烦琐。
当她回到家时发看到屋内一切整洁,便知米格这半个月内没有回家。因为她在家时这里永远像个战场。旅途劳累便卧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时已是黄昏,迷糊中看到一张年轻男人的脸,朝歌一惊!
“我是米格的朋友,她把房子暂借给我,我不是坏人。”
“恩。”朝歌觉得自己在这个小男生面前很丢脸,故做严肃,“我是米格的妈妈。”
“我知道,你喜欢吃炒饭,煎蛋喜欢半熟,只喝红酒和白开水,睡觉不喜欢穿衣服,做爱前要洗澡,你有洁癖。”
朝歌瞪大了眼睛,她不知道是该把他踢出去还是直接拿枪把他给崩了。
“这都是米格告诉我的,不过你要比她描述的漂亮。”
“她怎么描述我的?”米格每次向朝歌张嘴除了骂人就是要钱,她从未想过米格会了解她,更想知道在这样一个女儿心里她这样一个母亲是什么形象。
“她说你鼻孔向上翻,眼角向下掉,嘴有点歪,耳朵不一样大,身高不足一米五,体重能有一百九,肩比臀宽……”
“你有十八岁吗?”朝歌看着他乐不可支的样子笑了笑。
男生听了脸色骤变,起身进了厨房,像是在准备晚饭,可是把锅碗摔得当当响,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他的厨艺不错,很和朝歌的胃口,饭桌上无朝歌说什么他都不搭腔,她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她对男人没有耐心,吃过饭就回房间收拾东西准备洗澡。
旅途中的疲劳被热水一冲就会跑掉,而且洗澡是一个很好的思考时间。这时门开了,男生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桀骜的笑,朝歌想找一些东西掩盖身体,可是男生步步逼近,朝歌已退至墙角。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们总把自己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实际上你们有多可笑有多幼稚,你们知道吗?除了训斥和指责你们还会什么?做父母的却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你们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呢?”
朝歌感觉到男生的身体贴住了自己,他们的心跳都很快,他的肩膀很宽阔,他的胸膛很结实,他的手指划过她的肌肤,带给她灼烧的快感。她确实不知道他有多大,甚至忘记自己的年龄,但是却感受到轻松的快乐,和从未有过的激情。
“你的身体比照片上的漂亮多了。”男生在她的耳边轻声说。可是她已经融入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没有你我,没有忧愁的快乐世界,她已听不见他说话。他看着她迷离的眼,微张的嘴,她的眼角没有皱纹,她年轻得让人嫉妒……
“他很男人吧”米格盘坐在沙发上喝可乐,朝歌一愣,“我是说床上功夫,比你那些老男人强多了吧。”米格的笑容单纯的就像十七年前的朝歌。突然米格把可乐一无反顾的泼向了她,“你以为我也和你一样出去卖吗?”米格开始咆哮,“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从没在乎过我!我所受的委屈你都知道吗?这十七年我是怎么成长的你知道吗?钱有那么重要吗?钱能给你买个女儿吗?钱能给我买个爸爸吗?”
朝歌不想让她再继续失控了,可是不知道怎么拦住她,只能甩手打了她一巴掌,她不知道米格会不会痛,只感觉自己的手掌仿佛有千万根针直刺心头,疼得眼睛流出血来。
母女二人躲回自己的房间里,朝歌望着百叶窗发呆,米格的声音开始在门外飘摇。
“我很爱他。只爱他一个。我怀孕了……又打掉了。我爱他,他恨你。你是他爸爸的情人,你毁了他们一家,他也要毁了我们家。我只是个棋子。”
又安静了,朝歌开始怀疑米格的声音究竟是真实,还是只是自己的意想,她又开始同情,这次是同情自己。她突然感到孤独和冰冷。
还是那扇残破的门,半掩着。推开门去依旧是老电影中的遥远,黑白的,无声的。床上是米格和那个男孩,他们在享受年轻的快乐。惨白的床单映衬他们惨白的肌肤。他们仿佛在呢喃着,却听不见。男孩突然抽出一把长刀向米格刺去,朝歌呼叫着米格快闪开,可是怎么喊都喊不出来,只僵在窗户旁,米格浑身是血,拼命挣扎,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打掉了书架上的书本和草稿。她拼命挣扎,跑到窗边,与朝歌近在咫尺,可他们看不见她,她也无法去救米格,只能无声的痛哭。长刀刺进米格的腹部,血花喷射到男孩俊俏的脸和结实的胸膛上,喷射在看不清色彩的窗帘上。米格和朝歌同时瘫倒在地上,她们的眼中都含有泪水。
朝歌突然惊醒,百叶窗随风轻摇,发出哗哗的声响。她跑到米格的房间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十七年来她们第一次拥抱。她们这才知道,只有彼此才能温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