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无悔

人们一思索，上帝就发笑。我要说的是个古老的故事。清明时节，春雨如丝，寂寞的小巷、萧条的庭院、紧闭的大门，虽说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却仍使人觉得有一丝丝寒意。文君穿上了一身红妆，这正是当年她结婚时的那身装束。她静静得坐在楼上看着萧萧的细雨，不停地飘落在小巷的石板路上。稀疏的行人撑着油纸伞急匆匆的在眼前经过，头戴斗笠身背琵琶的艺人步履蹒跚的步出巷口。以往的事情又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文君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从小熟读圣贤之书，知书达理文静可人。父亲在县衙当差，虽不是大官但也算的上是官宦人家。几年前，那是一个荷尽菊残的季节，文君陪同母亲前往弥陀寺上香许愿。此时正值庙会，有个鲁籍的落魄书生正在寺前摆摊卖字。文君被他的文采吸引了，与他攀谈起来。此人叫明诚，鲁中人士，进京赶考落第，落魄于此。真的，那时明诚的学识和率直以及男人特有的温存，给文君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此后的日子里，文君经常独坐绣楼想起这位并不俊秀的书生。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可能冥冥中确有缘分。一个冬雨飘落天气，文君独坐绣楼又无心诗书心情郁闷，就在她眺望雨幕的一瞬间，看见巷中有个身背书箱的书生匆匆走来。他的长衫已经被雨淋透，双手抱在胸前整个身体瑟缩着。文君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明诚。于是，文君急忙撑了伞跑到巷中唤住他，假托请他过府指点书画将他让进府中，又差人煮了姜汤为明诚驱寒。

经过几日相处，明诚被眼前这位善良、温柔的小姐深深的打动了。花前月下吟诗作画，两人默契相投。一次明诚手把手的教文君写字，两人竟然不约而同的把一个受字写成了爱字。两人虽都面泛红霞相视无语，但是心中却爱火升腾心有灵犀。从那以后，明诚对文君更是怜爱有佳百般呵护，明诚的大度和温存包容了文君的芳心；文君对明诚也是更加依恋，偶尔撒娇或是嗔怒，文君觉得明诚就是今生自己要找的夫君。两人卿卿我我，情到深处不禁潸然泪下。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的快，好景不长，文君的父母就发现了女儿的变化。于是，父亲拿出了家长的威严、母亲用尽了慈爱和可怜甚至不惜以死相逼，要求文君离开明诚。更有甚之，父亲到处托人为文君张罗夫婿，一时间名医、商人、官宦不绝于门。文君自幼乖巧，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更是心乱如麻，每每与明诚相会更是悲大于喜，时常以泪洗面。在压力大的无法承受的时候，文君也曾想到了离开明诚。而明诚为了让文君摆脱痛苦的境遇，也曾违心的答应要离开文君。但是，两人心中都很清楚，这个世上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如果一但错过了，恐怕今生也就错过了。父亲的威严对文君来说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大的压力来自母亲，文君从小最听母亲的话，最不忍让母亲伤心。几经波折，慢慢的文君开始有意的疏远明诚。经历了这些变化以后，明诚也变得悲观绝望了，明诚一度曾想过与文君私奔，但是文君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了。

随着时光一天天的过去，最终稚嫩的心灵还抵挡不住世俗的压迫。明诚走了，带着满腹的绝望和对文君致死不渝的爱意离开了京城。万念具灰的他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光彩，活着对于明诚来说就是无尽的折磨，他选择投身边疆戍卫边防。

文君整日郁郁寡欢。而父亲给她张罗的夫婿，就是那个九品小官更是阴魂不散，时时请客吃饭、邀请玩耍，依旧讲着他那些下三烂的笑话死缠烂打。一年以后，文君穿上了一身红妆，为了母亲的高兴，违心的坐上了夫家的花轿嫁给了那个衣冠楚楚的小官，成了九品太太。文君心想，这也许就是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扛着走好了，怎么不都是一样的过日子。

可是婚后的生活并不像文君想像的那样平静，做官的夫君很快就暴露了他的庐山真面目，不但心胸狭窄而且人品恶劣。新婚之夜没有见红，第二天他就对文君大打出手；随后又因为文君不会伺候他而怒火再起。文君二十年来一直就是闺中小姐，哪里懂得这些日常琐事，于是整日争吵不休，闲暇间只能独坐空房垂泪梳妆。最让文君生气的是，夫君整日以官场应酬为名花天酒地，视文君为无物。文君想，算了，认命吧，也许就该如此。

婚后三年，虽是有夫有子的文君，仍然对明诚念念不忘。夜深人静之时，几次萌发去寻找明诚的念头，痛悔当初不该屈从于世俗嫁给这个衣冠禽兽。但是，现在明诚又在哪里呢？他过的怎么样呢？一串串的问号不停地敲打着文君伤痕累累的心房。

一日京中邸报送至，边关上表告急。胡胬进犯凶悍，戍边将士苦战数月已是急急可危，将士阵亡过半，以至于军中谋士也都拿起武器赤膊上阵。月前有一鲁籍谋士明诚，率小队人马坚守隘口力敌数万胡人十余日，英勇战死，大将军上表为其请功。看到这里，文君再也抑制不住心中伤痛，嚎啕大哭。文君再也无法顾及自己九品太太的身份、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心情，一直哭的是昏天黑地。

第二天，正是清明时节。文君独坐绣楼，穿上了结婚时的那身红妆，面对着萧条庭院，眼望着斜风细雨和紧闭的大门，以及巷子里行色匆匆的路人。她不再有泪，她木然的面对着这一切。从麻木回归到麻木以后，她没有了后悔，也没有了仇恨。因为她不知道该悔什么、该去恨谁。

午饭时间，丫环前来请夫人用餐，久叩房门不开。丫环只得请了老爷，亲自前来。撞开房门，发现文君已经上吊了，桌上留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生识君，此生无悔。”看罢，老爷吩咐不入祖茔，厚葬弥陀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