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完整版)
一
老魏是个极普通的人。年龄四十出头,五短身材,貌不出众,尖尖的下巴和宽宽的前额完美的组合成了一个倒三角的脸型,突出的部位是那个奔儿头,瘪平的鼻梁上夸张地驾着一幅大宽边近视镜,两片薄薄的嘴唇,说话时一撇一撇的。之所以叫老魏,是因为他喜欢钻“圈子”混“资格”,爱装出一副“老脸”来吓唬人。
老魏原来有工作,在一个物资回收站。天天和那帮倒卖废品的贩子们打交道,一个月累死累活挣不了几个钱。他特别讨厌这个圈子,一群拾破烂儿的,收卖废品的,没一个出彩儿的。但他又不得不和他们打交道,因为“高傲”的他也得食人间烟火。后来,物资回收站在他的无数次诅咒下,关门了。他也被迫失业了。失业给老魏带来着实不小的打击。虽然当初自己无数次躲在角落里诅咒那个回收站关门,但是现在明白了那个关了门的回收站是他的食物的来源生存的靠山。
面对自己的不幸境遇,他经常和老婆骂他的爹妈,骂他们生他的时候不对,骂他们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殷实的家产和维持一些可以利用的关系。“生不逢时啊!”每次因处境惹得心里烦闷抑郁时,他都脱口而出这句招牌似的总结。
老魏凡事爱讲“圈子”。在他的眼里,社会就是由形形色色的圈子组成的,小贩有小贩的圈子,吃饭有吃饭的圈子,打牌有打牌的圈子,喽?ordf;?ETH;?para;啰的圈子,领导有领导的圈子。大大小小的圈子,无处不在的圈子。这不,没有事由的老魏,经过几天几夜的辗转反侧,决定要圆他儿时的梦想,加入写作?brvbar;?Oacute;?pound;
老魏儿时的梦想是将来要当作家。只可惜,上学的时候,老魏爱耍小聪明,课上不注意听讲课下不好好复习考试的时候经常作弊。他还常常自以为是,刚明白了老师讲的二乘以四等于八,他就逢人便讲他已学会了所有乘法。他还好高骛远,觉得世上的事,只要他老魏下点功夫,什么导弹卫星宇宙飞船,他都能鼓捣出来。后来,全仰仗着父母的棍棒,逼着他多上了几年学。再后来,被分配到回收站工作。那时,他也经常从回收的书本里找出几本书来,蹲在一边读着,思考着。最后,他总是少不了感慨:“这些作家就因为天天在那个圈子里,天天混,互相捧。想当初,我要是珍惜点时间多有点耐力多吃点儿苦,进清华北大不成问题,进这个作家圈子,更不费吹灰之力。”有一次,听着他又在发牢骚,又累又气的师傅实在忍不下去了,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这一脚,他一直记恨在心底。他不止一次地躲在没人的地方,或是在自己家里诅咒着那个老头。
既然要加入到这个写作圈子,他就得好好规划规划。圈子一定会有“圈规”。他一直信奉“圈规”,只有“圈规”才会维持住秩序,圈外人就得低三下四地俯首帖耳,圈子里的人要信守“资格”尊重“资格”,规规矩矩地做自己分内的事,对“圈子”里的事不能多管不能多问。胆敢无视“资格老”的声色,就要给与训斥或者更重的惩罚。老魏对他能“钻”进写作的“圈子”充满信心。
在他用“大投资大回报”的股市投资理论说服了老婆后,迫不及待地买回来了电脑。开始了他的照猫画虎,中规中距地写了起来。可是,写完以后,怎么看那些写出来的东西都像是别人的,都和看过的书一个模样,简直像是抱养来的孩子。他既悲愤又苦恼,自己中规中距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东西,竟然得不到这个圈子里的上层——出版社的认可。他苦恼极了。
几经思索,聪明的老魏明白了,写作离不开生活。写作是花,生活就是土壤和水分。他要深入生活多参加社会活动,要改变现状,要写出能真正感染别人感动别人的好文章来。思前想后,比较了半天,他准备加入文化馆的京剧票友社。那样,他就能进入文化馆这个基层的文化圈子,成为一个圈内人士。他可以在圈子里费尽心机地向上爬,接触到圈子里的“上等人”,可以得到那些“上等人的庇护”。
刚加入了票友社没几天。又来了一个刚退了休的老赵。老赵唱得一口人人叫绝的裘派花脸。
但是,老魏看着老赵不顺眼。怎么讲也是一个新来的,在他老魏后面入这个圈子的。几天来,他一直想教训一下老赵,让他知道知道这还有一位提前几天来的“前辈”。一次,老赵帮忙拿道具,没拿住,丈八蛇矛枪掉在了地上。这是他老魏的绝好机会,他要利用这机会训斥一下这个“后来人”。他虎着脸,托了一下塌鼻梁上的那个宽眼镜,撇着嘴,训斥道:“你怎么回事?拿东西都拿不好。不会拿,你看我呀,跟我学不就行了。新来的不摸门,就得多请教。少自以为是。”老赵惊呆地端详着嘟嘟囔囔着的老魏,不解其意,随手把道具放在了地上,瞥了一眼老魏,说道:“不识好歹。”走了。
这天排练,演花旦的刘大姐得病没来。被安排做杂务的老魏跃跃欲试,说服了票友社的社长陶大爷。他把那粗节的手指扭成兰花指,细着嗓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哼出绵羊般的腔调。他卖力地唱着,拼了老命地唱着。他想要借这个机会,在圈子里提高一下自己的地位。他不能总是管杂务跑龙套。他有更高的追求。陶大爷的年纪七十多了,活不了多少年了。他老魏年轻得很哪,大有希望有朝一日接陶大爷的班。圈子嘛,就得有圈子里的秩序,就得讲资历,讲身份。当然不能讲出身,讲出身等于把自己“毙”掉了。
就在老魏扭扭捏捏咿咿呀呀唱着的时候,邀请票友社演出的主办单位负责人走了进来。偷偷地看了一眼这个“新”花旦,立刻问站在旁边的陶大爷:“刘大姐呢?这人是干吗的?我可告诉你们,你们要是让他代替刘大姐,就别去演出了。我不能让他去现眼………。”陶大爷边作揖边解释,保证演出的时候仍然是刘大姐。即使刘大姐演不了,也找个有能力的去演。
主办单位的负责人走了,老魏的心凉了。
但是这几天,老魏又想加入当官的圈子了。听说居委会要补选委员,他又开始盘算怎么加入到这个圈子……
二
老魏住在一个很大的居民区里。居民区建立起来有十多年了,由三个居民小区组成。三个居民小区各自一个居委会,负责本小区内的治安,环境,计划生育等杂七杂八的琐碎的事。事实上,居委会是基层群众性自治组织,属于上情下达下情上报,介于政府与居民之间的环节,没有政府职能,没有行政地位。居委会里的工作人员,每月都有工资,工资不高,在社会收入水平中居中下等。
魏君子居住的小区居委会里工作人员六个人,徐大爷负责治安,张大妈负责计划生育,下岗的刘姐负责宣传,李大妈负责环境卫生。另外还有两个人,刚退休的兰大姐和王大姐,属于机动性质,哪里需要人补充到哪里。别看是老弱之师,干起来有声有色,紊而不乱,小区里一派祥和安静。可是,最近张大妈因为患了脑血栓退出了,李大妈因为要帮双职工的儿子儿媳带孙子,也退出了。于是,经与街道办事处和居民们商量,搞一次民主选举,补上两个缺儿。
听到消息,老魏几乎一夜没睡觉。其实,老魏早就瞄上了居委会。在他眼里,那里的人就是官儿,最基层的官儿。虽然级别不大,但是肥水不少。他曾不止一个深夜,拿着计算器估算居委会每个月的收入,像汽车存车场的存车费,环保费,还有居委会那些违章房屋的出租费,等等等等。他越算越觉得居委会是一个油水肥厚的地方。而且,聪明绝顶的老魏,脑子里盘算的不是当居委会委员每月拿到手的那几个公开透明的钱。他盘算的,是那些租了违章房干小买卖的外地人的腰包。他断言那些外地人都有油水。越想越兴奋,越算越眼馋。怎么想,他老魏都觉得加入居委会会给自己带来许许多多公开透明之外的意想不到的好处。
第二天一早,老魏吃过早点。九点来钟,他晃晃荡荡不紧不慢地来到居委会。进了门,先点头哈腰挨个请安似地打了招呼。然后慢吞吞假装斯文地问道:“我听说咱们居委会要补选委员?都有什么要求?”
屋里四个人,冷眼看了看他。只有徐大爷抬头看了一眼老魏,说道:“也没什么具体要求。就是大伙儿选举,顺应民意。”然后,低下头,话里有话加重了语气说道:“可是口碑得好。”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屋里静得让他发毛。
老魏非常明白徐大爷的话,心里骂道:你个老东西!你怎么不赶快脑血栓进医院呢?可是,他还是满面笑容地冲着徐大爷问道:“什么时候开始选举?”
徐大爷扳着手指头,边算边说:“今天星期二,星期五我们汇总居民推举出来的候选人。当天贴榜。星期日,居民来居委会流动投票。”
魏君子问:“居民推举?个人自荐也应该可以吧?凡是本小区的居民,推举别人推举自己不都可以吗?是不是?”说着,他环视了一圈屋里在座的各位,想获得支持。大家显然都在干着自己手头上的活儿,谁都没反应。
徐大爷接着说:“没问题。国家法律也没有说选举只能选别人不能选自己。可以推荐自己。”
心里美滋滋的老魏急忙说:“那我就来个毛遂自荐。写上我的名字——魏君子。”
出了居委会,走在回家的路上,老魏反复寻思着刚才徐大爷那句暗藏杀机的话。他知道,自己的口碑还真不怎么好。小区里很多人都认识他,都拿白眼关注他。记得去年夏天,小区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惯常偷东摸西欺软怕硬的何老六,经常牵着他那像驴驹子似的德国纯种青背大狼狗,在楼群里旁若无人招摇过市晃来晃去。何老六完全陶醉于那种无人敢惹无人敢正视自己状态,就像一个刚吃饱了一顿法国大餐的乞丐,竟以为自己从此是个贵族,目无一切,傲视天下。一天晚上,何老六仍像往常一样,牵着狗摇摇晃晃一路走来。当走过坐在一旁乘凉的老魏时,老魏像往常一样,涎着脸谄媚地笑着,打了招呼。何老六也仍像往常一样,用眼角的余光瞟了老魏一眼,算是回了礼。随后,更加傲慢地,被狗牵着走了。
就在何老六走到楼的拐角时,迎面来了一辆自行车。骑车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女孩是住在老魏家楼上的李老师的女儿——李娟,刚从电大放学回来。李娟从小就怕狗,见了狗,浑身打哆嗦。显然,李娟对何老六牵着大狗迎面而来没有心理准备,当借着路灯看见前面走来的又壮又大的家伙,忽闪着那贼亮的眼睛,长长的舌头吐在外面,李娟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浑身汗如泉涌,脚下没了力气,一下子从车上栽了下来。何老六一看,假惺惺地问道:“没事吧?不用怕,我这狗不咬人。唉!害什么怕呀。……。”说着,人牵着狗狗牵着人,走了。等李老师夫妻俩闻讯赶来,李娟正一瘸一拐的站起身来。仔细一看,浑身上下摔得可真不轻,脸胳膊腿都破了。于是,立即把李娟送进医院。经诊断,脑部有轻微震荡,脚踝骨扭伤,胳膊软组织挫伤。浑身多处擦伤。当医生护士们知道受伤的经过后,都义愤填膺,让李老师夫妇报警,诉诸法律,一定要讨个说法。一向远离是非与人为善的夫妻俩,看着受伤的李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再三,下定了决心,用护士们的手机拨通了110。
没过多长时间,两个男警察来到了医院。他们仔细询问了经过,认真做了笔录。最后,他们要求再提供几个证人。李老师想了想,首先想起了住在他家楼下的老魏。李老师说:“您们可以去找我们栋的二楼的老魏问一下。当时他就在现场。”
此时的老魏正在家里,坐在电脑前,冥思苦想地构思文章呢。他想写一篇教育别人敢于与不良社会风气作斗争的文章。正在他搜肠刮肚寻觅感觉的时候,门铃响了。当他不耐烦地打开门,看见两个男警察站在面前时,有点不知所措,心里的感觉复杂了起来。许多问号在他的脑子里一一闪过,又被一一否定。他点头哈腰地把警察请进屋里,让到长春秋椅上坐下,一边吆喝着老婆把家里最好的茶沏上。
当其中一个稍矮一点略胖一点的警察讲明来的意图后,老魏心里的才算踏实下来。他按警察的要求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但是,在叙述的过程中,爱耍小聪明的老魏时刻提醒着自己:何老六不好惹,少说他坏话。李老师两口子忒老实,斗不过何老六。而且,李老师平时总是文绉绉,有点看不起人似的。嗯。没必要向着他说话。……
老魏脑子里想着,嘴上说着。他自己都想笑。刚才,自己憋了半天,那文章就像便秘一样,一点也写不出来。可是现在,脑子里一边组织材料,一边叙述,简直是行云流水口若悬河。
另外一个稍瘦一点的警察做着笔录。当他叙述完,那个稍胖一点的警察满脸怀疑地问道:“你刚才说:‘李娟骑车摔倒时,何老六还没转过弯去。’也就是说,李娟不是因为看见了何老六的狗,受了惊吓摔伤的?”“好像是吧。”老魏犹豫着,回答道。
“你确信?肯定吗?”稍胖一点的警察追问道。
“嗯,……。”老魏支吾着。
稍胖一点的警察一看,开导着:“老魏同志。你只管如实地讲,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的。别说何老六的狗伤了人。就是没伤人,没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他的狗没有户口也不能养。希望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老魏一听,自己复杂的心理被人家警察发现了,感觉自己倒像个罪犯,耷拉下了脑袋。心想:既然混不过去,就只有如实说了。想想那个何老六,也不是个东西,平时和别人说话还有个正眼。我那么敬着他,他连个正眼都没看过我。哼!我好好给你何老六抖落抖落。
于是,他把整个事情经过又叙述了一遍。此外,还恨恨地总结了何老六很多偷偷摸摸欺压别人的丑事恶事。两个警察更加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刚才还给何老六遮遮掩掩的魏君子,现在变得特别慷慨激昂特别嫉恶如仇,无比愤恨地控诉何老六那些“罄竹难书”“难以饶恕”的大罪大恶。最后,还是那个稍胖一点的警察不耐烦地说:“老魏同志,你刚才举报的,何老六曾经干的那些坏事,我们会另外进行调查处理。今天,先到这儿。如有需要,我们回头再和你联系。”
“好。好。”老魏附和着,在那笔录的材料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两个警察走了。但是,从他以后,老魏感觉到,人们看他时的眼神更不屑了,和他说话时的态度更冷漠了……
每次想到这事,老魏都感觉心里发虚腰板发软。当遇到人们射过来的那如箭一般的目光时,他总想找个地方一头扎进去,就像东北人说冰天雪地里野山鸡被追得无路可逃时钻进雪地里那样。
三
一路想着,他走到了楼下的花园,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花园里面。这是一座居民区里供大家休闲娱乐的花园,有假山和喷泉,有供小朋友们玩耍的滑梯秋千,供人们健身的各种体育器械,有许多用水泥砌成的凳子桌子。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几天前为庆祝“五一”节,在花池里重新栽种的各种花草树木,满眼翠绿,各色的花朵点映其中,生机盎然,蔚然成趣。
看着花池里的月季花,老魏不禁想起了几天前的那场纠纷。其实,他老魏一直没觉得那是一场什么了不起的事,纯属是人们出于对他的偏见,也是人们欺负他的软弱。
那是离“五一”节还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像往年一样,为了美化市容,园林部门派来了十几个工人,更换修理花园里那些坏了的设施,并且重新栽种一些花草树木,把经历了一冬略显残败的花园布置得井井有条欣欣向荣,散发出浓浓的春意。这天中午,老魏骑车经过花园,看见了堆在那里准备栽种的花草。他停下车,转着脖子环望了一圈四周,没有人。显然,都去吃饭了。何不趁这个机会,拿棵月季花带回家去。那天听园林的人说,这月季开的是粉黄色的花。回家跟老婆一讲,老婆催他好多次,让他弄一棵回家。他一直也只是惦记着,没有行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想到这儿,老魏骗腿下车,麻利地把自行车支好,托了托眼镜,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堆在一起的月季花旁边。他像个花匠似的,仔细地比较,严格地找寻。费了半天功夫,他终于挑到了一棵本粗冠大枝繁叶茂的月季。他托起那依然包裹着根茎的泥团,又仔细审视了一遍。然后,满意地转过身,准备骑车回家。突然,身后传过来叫喊声:“喂!你想把花拿哪里去?”受了惊吓的老魏差点把手里的花脱手扔掉。回转身一看,在那堆月季花和旁边一堆灌木中间,站着一个老头儿。老头儿六十岁上下,身材不高,不胖不瘦,花白的头发。从老头儿的口音,老魏判断出他和那些工人一样,都来自离得不远的郊区。前几天,他来攀谈时,就已经知道园林部门把这片居民区花园的整修工程全部承包给了附近一个郊区的村民。
想必,中午大家都去吃饭,留下他来看守场地。
于是,老魏挤出笑脸,搭讪道:“您是留下来看东西的?”
老头儿看上去非常老实,点了一下头,蔫蔫地回答:“嗯。”
老魏一看,说:“我看这花不错,想带回家养起来。”
老头儿仍然蔫了吧唧地说:“这不是你们家的……”
看着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村老头儿这么不通情理,老魏开始来了火气,说:“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看着好,就是我们家的。”说着,想要推车走人。
老头儿显然不满意这种回答,说:“不行。你不能把花拿走。”一边说着一边追上来,拉住老魏。
老魏挣了挣。此刻,心中的火气转为怒火,想要爆发出来。他骂道:“放手!别拿你当人看,你却学狗叫。我今天还就非拿走不可。再不放手,我可动手啦。……”
老头儿看上去真生气了,他死死抓住老魏的胳膊不放。
喊叫声打破了安静,在楼群中传播开来。邻近的住户们闻声出来看个究竟。看着老魏手里的花和抓着他胳膊不放的老头儿,听着老魏嘴里不三不四骂出的脏话,大家都明白了。大家急忙上来,劝老头儿松开了手。老头儿看到大伙,气得结结巴巴地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大家一边听着一边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老魏。站在一旁的老魏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似的,心里由羞辱变为气愤,继而变得怒不可遏起来。他实在难以再压抑住自己。他想要冲上去,他想要抓住这个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的老头儿,把他撕成碎片。大家见状急忙挡住了他,他才没能碰着老头儿。
就在如此混乱的时候,治保主任徐大爷来了。从别人嘴里他已经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他走过去,横在了老魏面前,说道:“行了。因为一棵花,值得吗?”老魏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徐大爷,愣了愣,就像一头猛兽遇到了一个更凶猛的对手,暴怒的心静了下来。他想要申辩几句,徐大爷冲他摆了摆手,说道:“算啦!算啦!芝麻大的事,不值得。拿回家养给一个人看,不如种这里让大家一起看。再说了,去花市买,也花不了多少钱。何必呢!”
“就是嘛。去花市买也花不了多少钱。我不是买不起,我就是不想跑这个路。”老魏觉得徐大爷的话像是给了他一个台阶,接茬儿说道。
“嗯”徐大爷看着他,说:“把花给人家吧。”
老魏看了看老头,恨意未消地说:“哼!给你!”说着,把花使劲摔在了老头的脚下。转身,骑上车走了。
现在,站在花园外面,看看里面那盛开着粉黄色花儿的月季,老魏不愿再想这件令他耳根发热的事。他怏怏地拐进了自己家住的那个光线阴暗的楼栋门。
四
老魏上了二楼,来到家门口,敲了敲门。老婆今天歇班在家,打开了门。见了老魏,喜滋滋地报告道:“魏新来了。”魏新是老魏乡下老家的堂侄,在农村务农。夏收临近了,这次是到城里来买些农机配件的,顺便来看看老魏这位堂叔。
说起老魏农村的老家,那真是人多势众,能攀得上的亲戚不下三四百人。老魏虽然比魏新才大一岁,但因为论辈分,老魏的爸爸是魏新的爷爷辈儿,魏新则必须要恭恭敬敬地称呼堂叔了。
“叔回来了。”魏新听到响动,忙出来打招呼。每次听到魏新称呼自己,老魏都会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老魏无精打采地支吾着:“嗯。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魏新笑容堆上了脸,忙答道:“刚到。这不快夏收了嘛。我来买点农机配件。先来看看您。”
老魏拿着架子,慢条斯理地问道:“家里都好吗?”老魏说的这个“家”,是他们那三四百人的家族。确切地说,是那几个长辈。
魏新明白老魏的问话,先是一一数落着辈分最高依然健在的几位,然后笼统地说:“都挺好的。”
老魏对魏新的回答非常满意,慢慢走到平时招待客人的那间阳面的卧室,看到春秋椅旁边的地上码放着一箱罐装的青岛啤酒和一箱罐装的椰奶,上面是一个大果篮。老魏表情严肃地问道:“这是准备看谁去?买这么多东西。”
“当然是看您和婶喽。现在这个季节,家里也没什么新鲜的特产。一看,就给您买的这个。您别嫌弃。”
看着眼前的礼物,老魏不禁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事。
十多年前的一年冬天。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刚刚下了一场雪,寒风嗖嗖的,吹得人脸像被刀割似的。魏新带着三岁的儿子上城里来采买年货,顺便来看望老魏。因为天气太冷,怕孩子受不了,他本打算先把孩子放到堂叔家里,然后再出来给堂叔买些礼物。当老魏打开门,看着两手空空的爷俩,表情淡漠地把爷俩让进了屋。魏新尴尬地在春秋椅的垫子上坐了一下,就立刻站起身来,说是要出去办点事,外面冷把孩子先放在这儿,一会儿就回来。老魏老婆哄着哭闹着不让爸爸走的孩子。等魏新急着走出大门,老魏也跟着走了出来。叫住了魏新,说道:“侄子,下次再来,哪怕带点家里的土产,也别空手来。毕竟咱们之间是这层关系这种辈份,空手来,你堂婶不高兴。不在礼物贵贱,表示一下心意就行。明白了?”
看着堂叔,魏新感到满心的愧疚和无地自容,忙不迭地点着头表示听明白了记在心里了。来到超市,他从给家里采买年货的六百元里,狠狠心抽出二百元,给堂叔买了能表示心意的礼物。他觉得这样才会给堂叔在家里争得脸面。回去以后,每当听说有人要来看望堂叔,他都要千叮咛万嘱咐,要带点礼物,哪怕是家里的土产,表示一下心意就行。想到这儿,老魏又仔细看了一眼堆在春秋椅旁边的礼物,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成就感又上来了。
老魏叔侄二人在春秋椅上坐下,老魏老婆要过魏新手里的杯,续上了水又递还给魏新。整个屋里弥漫着其乐融融的气氛。老魏依旧是对“家”里情况的关心和问候。魏新依旧是一字不改按照老套路回答着。两人的谈话融洽地进行着。兴之所至,老魏毫不忌讳地把自己想要竞选居委会代表的事介绍了一番,同时也把自己的担心吐露了出来。
魏新听着堂叔充满忧虑的讲述,就好像是自己遇到了什么沟沟坎坎,一下子变得郁闷起来。他搅动着脑汁思考着,如何才能帮堂叔渡过这个坎。突然,他眼前一亮说道:“叔,别着急。鸡刨猪拱各有各道。像咱们这上面没什么关系没背景的,只能靠送礼。”
“送礼?”老魏一头雾水似地看着魏新。
“对,送礼。”魏新坚定地说道:“您知道咱们村支部书记张广富吧。他儿子张茂前不久在部队,花了三十多万升到正营级了。”说着看了看半信半疑的老魏,接着说道:“这都不新鲜了。知道现在竞选村长乡长靠什么吗?就是钱。少了十来万,多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这都太平常了。叔,听我的。现在钱就是上帝,钱能决定一切。别错注意。……”
老魏听着这位侄子的指点,茅塞顿时大开,但疑惑和忧虑笼在上了心头挥之不去。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多钱?万一选不上,那不都打了水漂了?那不是冒险吗?万一……?”
“没事。钱投进去了。当了官再搂呗。谁干赔本买卖?当了官,不但要把本钱捞回来,还得捞回几倍的利呢。叔,您就听我的。没错!”
……
晚上,老魏和老婆躺在床上,考虑了送礼。送给谁呢?前思后想仔细比较,觉得街道办事处主任刘顺是第一合适人选。无论权势还是关系,刘顺是无可替代的。老魏失业后,曾经到街道请求安排个工作。一次,恰巧碰上刘顺。刘顺答应,一有机会,马上通知他。而且还安慰了老魏几句。老魏觉得能通上话。那么送什么呢?送钱?钱送少了,还不如别送。再说,自己家里所有家底加在一起,才不过五万块钱。这数目,拿不出手啊。最后,两口子商量决定,转天早晨,老魏亲自去打探一番刘顺的喜好。回来再做决定送什么怎么送。
五
早晨,老魏洗漱完毕,坐在沙发上发愣。老婆去买早点了。他想着,吃完早点,如何去打探刘顺的情报。
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他迅速站起身,跑着去打开了大门。老婆端着盛着豆浆的铝锅,上面是刚出锅的烧饼和油条,急火火地闯了进来。
“遇见鬼了?这么急火火的。”老魏没好气地骂着。
“嘻嘻,遇着喜神了,”老婆把早点放在餐桌上,回转头来,笑容满面地说:“刚才,我在那排队等油条。旁边栋的李大娘也去了,我看人太多队伍太长,就帮她代买出来了。要不说人有好心就有好报呢……”
“行啦!行啦!”老魏不耐烦地说,“说正事。”
“嗯”老婆有点不高兴了,拉下了脸说:“李大娘的儿子二虎喜欢收藏邮票钱币什么的,经常往邮票钱币市场跑。那天,他看见刘顺去那里买钱币,看上了几套钱币,谈了半天价,没谈下来。没买,走了……”
老魏听到这儿,顿感眼前刷的一亮,心里像是打开了天窗,就像阿里巴巴叫开了藏着财宝的洞门。
中午,老魏终于从邮票钱币市场回来了。根据研究李大娘的儿子二虎的描述,他找到了刘顺中意的那七套钱币。经过几番软磨硬泡讨价还价,卖主最后给了一个底价,七套钱币两万七千元,少一分不卖。在商场里上班今天轮到上下午一点的老婆,看着眼前的老魏,迟疑了一会儿,下了决心说道:“时间不多了。你下午就去银行取钱。明天一早,就把它买回来,送去。就这么办了。”老魏感激地看了老婆一眼,点了点头。
说起刘顺,可是一个平常人物,无论是在区里,还是在市里,都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八十年代,随着经济改革的不断深入,“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催生了很多人才。刘顺也是应运而生的其中一位。今年五十多岁,身材适中,急性子急脾气,走起路来就像赶火车一样,永远都是那么有力那么匆忙。早先,他是区政府里的一名科员。他是一个不甘平庸的人,是一个喜欢探求未来世界创造世界梦想成为英雄的人。他担心自己长时间地浸泡在科室里,慢慢地会像那些成天混日子的人一样,到头来混不出个名堂,白白荒废了一生的大好时光。一次,借着工作的机会,私下里他把自己想要下基层闯一闯的想法向区长讲了。区长听后非常赞赏,称赞他顺应了改革的方向跟上了改革的步伐。于是,把他调来松林街道办事处,挂职副主任。
当时,由于松林街是新建的居民区,没有区街企业,创收成了最大的难题和焦点。几个主任和全街道办事处的人都在想办法。刘顺三天两头跑区里要优惠政策,四处找项目挖项目。刘顺交往非常广泛,五行八桌三教九流,他都能说得上来交得上朋友。后来经朋友介绍,与市里的两个大外贸公司建立了联系。频繁交往之后,外贸工艺品公司决定支持松林街建立草编制品厂,松林街提供厂房工人和资金。工厂负责生产加工草编织品,外贸工艺品公司则负责包销。
由于销路的稳定销量的陡增,这个一百多人的工厂,从第一年的产值不到七百万,每年以30%以上的速度递增。两年过来,产值已达两千多万。由于都是欧美的进口商,销售价格和利润非常可观。这是刘顺打响的第一炮。
接下来,外贸文体公司也与松林街合作建立了劳保鞋厂。双方合作条件基本与前者相同。但是,工厂的规模要比草编织厂大了很多,占地四十多亩的高大宽敞的厂房,四百多工人,先进的设备。开工不到两年,产值就达到三千多万元,订单一直处于饱和和超饱和状态。企业成了市里有名的利税大户,改革的标兵。
看着自己参与创建起来的企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日进斗金,感受着从市里区里投来的关注和支持,欣赏着自己一个又一个的奖章,刘顺美得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不是不困,是担心一旦睡着了,醒来后全变了样。经历过风云突变的“文化大革命”,刘顺的担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事业的一帆风顺,使刘顺变得越发的有个性有主见充分自信,甚至目空一切,独断专行。由于他总是固执地突出自己标榜自己藐视别人否定协作,区长也只能在把他升为主任之后,不再提升迁的事了。对此,刘顺常常是愤愤不平,总有一种郁郁不得志的感伤。
说起刘顺的爱好。他从小就喜好收藏邮票。这几年,随着收入的增加,他扩大了收藏范围,开始收藏钱币。虽然,刚刚起步,但也小有收获,获得了不小的升值。
星期四的上午,刘顺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看着手里的报纸。突然,办公室李强敲门走进来,请示道:“有个人找您。您见吗?”
刘顺抬眼皮看了一眼李强,问:“谁呀?”
李强忙回答:“哦!就是那次在传达室缠着您让您给解决个吃饭事由您说等有机会一定优先解决的那个魏君子。”
“是他啊。让他去就业科登个记问一下不就完了。我没时间接待他。”
“好吧。”就在李强转身要退出的时候,老魏已站在了门口,冲着屋里满脸堆笑呢。
刘顺一看,人已登门,总不能推出去,示意李强把他放进来。刘顺抬手示意老魏在靠门口的沙发上坐下,对李强说道:“你去忙吧。这里我接待。”
李强退出了房间,刘顺转向老魏,寒暄道:“小魏啊,那次我不是说了吗?只要有机会,一定通知你。你也得给我们时间哪,是不是?你最好先去就业科登个记。我回头再特别提醒他们多注意关照。你看好不好?”刘顺本来想不等老魏开口,三言两语打发了了事。可是,看看老魏没有反应。于是,接着说:“小魏啊。一会儿我还要参加一个会。就按我说的,你先去登个记。”
老魏连忙开口,解释道:“我来不是麻烦您帮我找工作的事。我是刚去了一趟邮票钱币市场,回来路过街道办事处,进来看看您。”
刘顺疑惑地瞪着老魏,问:“你也喜欢收藏?都收藏些什么?……”
老魏鼓起了勇气,恭维道:“我只是刚起步。我知道您是老专家级的,没法和您比。”一边说着一边从塑料袋里拿出那几套钱币,翻开来让刘顺看,问道:“我刚买了几套钱币,也不知有没有收藏价值?您帮我鉴定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收藏。不瞒你说,我收藏邮票可真是有年头了,‘祖国河山一片红’我都有。最近,我刚刚开始收藏点钱币什么的……”说着,突然感觉眼前一亮,对老魏手里举着的钱币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仔细翻看一下这七套钱币,怀疑地审视着老魏,问:“你也喜欢这七套钱币?嗯。这七套的品相最好,升值空间最大。而且,其中有几个几乎是绝版发行。未来会价值连城啊!还有那明清的……”
老魏听着刘顺那行家一般的评论,又是叹服又是惭愧。他叹服刘顺渊博的知识,惭愧自己的浅薄。他连忙说:“要不,就送给您吧。跟您比,我就是个外行。这东西放在内行手里是一种收藏一种享受,放在我这外行手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不行!不行!不行!君子不夺人之美。谢谢你的好意。好好收藏着吧!说不定哪天,价涨上去了,你下辈子都不用愁了。哈哈!”
老魏充满诚意地推让了好几次,见刘顺都谢绝了。于是,转了话题,说道:“主任,我听说居委会要补选?”
“啊!不是你们居委会的张大妈和李大妈因为个人原因退出了吗?”刘顺关切地看了老魏一眼,问:“怎么?你有想法?”
老魏腼腆地答:“是。我觉得这是一个为大家服务的好机会。我平时就爱写点东西,我—想—要—是—可—能,我—可—以—为—大—家—为—小—区—做—点—贡—献。”
刘顺一听,来了精神,说:“对!对!这是一个为大家奉献为大家服务的机会。那次,你给我看了你发表的几篇作品,不错。嗯!没问题!就是到居委会有点屈才了,几百块的工资。不过,待遇慢慢会提高的。”
“不。不。不。不能这么说。我哪算什么材啊?顶多算个劈材。工资高低无所谓,能做事就行。”
“可是。”刘顺接着说:“居委会过去都是一些上了年纪退了休的,身体都不大好,思想比较陈旧,弊病很多。我觉得,将来的居委会,应该更加年轻化,只有年轻化才有能力提高服务质量。你说对吧?”
“是。是。”老魏不住地点头称是,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听说这次要搞民主选举。我因为平时看不惯一些不正之风,跟别人争吵过。害怕……。”
“哦。是这样。没事。这社会上生活中确实有不少不正之风,大家都不管,都听之任之,只会助长,不会改变。但是,”刘顺又审视了一眼老魏,觉得这个年轻人要去居委会,简直有点像自己当初要下放到街道办事处一样。继而鼓励道:“但是,还是要搞好关系。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能团结还是要团结。”接着,想了想,说道:“明年应该是居委会换届。今年补选就算了,不搞民主选举了。希望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你多发挥年轻人不怕苦不怕累的作风,多和大家沟通多为居民服务多为小区做贡献。”
“是。是。是。我一定记住您的教诲。好好为大家服务。”
……
刘顺拿出雷厉风行的改革者的气魄,叫来李强,安排李强给居委会打个电话通知一下,今年补选就还按照过去的方式——推荐选择。明年换届时,再搞民主选举。另外,街里给居委会推荐一个年轻的才子——魏君子,去和大家一起工作。
尽管临走时,老魏想把那钱币偷偷留下,但还是被刘顺发现,被刘顺义正词严地谢绝了。并且,刘顺一再嘱咐老魏到了居委会要好好工作,和大家搞好关系,一定要给居委会带来些朝气。
出了街道办事处,心花怒放的老魏真想用头撞撞墙。骑在回家的路上,他真想撞他一次汽车。
晚上,夫妻俩美得很晚都不愿意睡着……
六
尽管凌晨三点多才睡下,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六点一过,老魏就一骨碌爬起来了。出去买了早点。回来后,洗漱完毕,兴高采烈地吃了早点。挨到了八点二十,穿上那身春节时花了一千多块买的西服,打上领带,穿上那抹了又擦擦了又抹锃亮的皮鞋,出了家门,径奔居委会而来。
当他进了办公室,除了徐大爷兰大姐王大姐刘姐,还多了一个他家后面楼的张姐。大家都已经到了。难道大家和我一样兴奋?老魏心里琢磨着。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徐大爷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都知道,由于张大妈得了脑栓塞,李大妈要帮儿子一家带孙子,咱们居委会少了两个人手。本来咱们居委会的人手就不多,这一下工作更难做了。于是,经过与街道办事处商量补上两个人手。虽然,先前街道同意在小区里搞民主选举。但是,由于只是补选。街里通知仍然采用老办法——选择指派。这两个新人,大家也都认识,张姐,老魏。今后的分工,我们先前商量了一下。张姐接管李大妈那摊儿,负责小区的环境卫生。老魏,接替张大妈,负责计划生育。大家要是没有意见,就各就各位开始工作吧。”
徐大爷简洁的开场白讲完了,大家都表示没意见。本来老魏对安排他负责计划生育心有不满,但突然他那满是小聪明的脑袋瓜儿一转,没有吱声。
开始两月,老魏干得真是中规中距,不敢有半点马虎。不论宣传,还是下去摸情况,都一板一眼,做得很像那么回事。这期间,以请求刘顺指示点播为由,他也没少往刘顺那儿跑。当然,讲的最多的是自己如何如何不辞辛苦如何如何地积极工作,收到了如何如何的实效。每当刘顺夸他工作得力的时候,他又总不免自贬一番自贱一下。
七月份,炎热的夏季来到了。一天,居委会仍像往年一样彻底检查小区里的卫生,做到不留卫生“死角”。在对小区内仔细检查了一番后,几位居委会成员走出小区,开始对小区外围进行检查。当检查到街道办事处出资贴着小区外围盖的那排违章平房时,大家照例依次对那些外地人开的粮油店茶叶店服装店水果店等店铺的卫生情况进行了检查。当走到一家刚开了不久的洗头房门前时,两个浓妆艳抹的服务员倚门而立,年纪不大,但已被风尘打磨得没有了普通女孩子的清新自然和羞涩,突出的三围,上穿短小得露出半个乳房的上衣,下穿依然短小得露底的超超短裙。看到眼前的景象,老魏像被瞬间电着了似的,呆滞放大了瞳孔,手脚发僵,大脑处于短路状态。时间停滞了几秒钟,老魏才恢复了正常。他向上推了推眼镜,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走过了洗头房。实际上,他压抑住了那突突乱跳的心情,克制住了自己不让自己的头偏离一点点的方向。他要在大家面前做一个正人君子,做一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做一个不被低级下流引诱的正人君子……
刚走过洗头房不远,他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大家说道:“现在的社会都成了什么样子了?实在是有伤风化。看看站在门口那造型,不就是电影里演的旧社会妓院的妓女吗?自甘堕落了啊!这简直是不拿自己当人啊!这要是泛滥开来,会毒害孩子们的成长,对家庭对社会都是极大的危害……”老魏发着自己那忧国忧民的感慨。徐大爷从眼角里瞥了他一眼。其他人低着头,默不作声。
说着,他们来到靠外边的菜店。菜店老板张海是山东人,二十七八岁,壮壮实实,人非常憨厚。来到这里已经三年了,不怕苦不怕累,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靠着诚实厚道的人性,把个菜店经营得顾客盈门生意兴隆。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二年,因为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把老婆和两个女儿都接来。大女儿六岁,二女儿四岁。两口子一直做梦想生个儿子。可是老天爷却偏偏和他们拧着劲作对。
张海看见居委会的几位“领导”下来“视察”,忙不迭地打着招呼。徐大爷和张姐上前嘱咐了张海一定要注意及时清理垃圾,消灭蚊蝇,注意卫生,避免细菌,减少疾病,等等。张海一个劲儿地低头称是,一再保证一定按要求做到,绝不含糊。就在大家要走的时候,老魏一眼看见了张海老婆在屋里躲躲藏藏地整理着各种蔬菜。老魏注意地看了一眼张海老婆的腰身,明白了。和大家一起走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老魏一个人奔张海的菜店走来。路过那个洗头房的时候,和一个身材稍微高一点,穿着到大腿根儿的长筒丝袜的“洗头妹”对视了半天。走过洗头房,他还回了四次头,和那个“洗头妹”对视了几眼。顺便,还睃了几眼那两个又鼓又涨露出了一半的乳房和那穿着长筒袜的大腿根儿。这一刻,他不再压抑自己,他要听任那涨潮般的心里汹涌澎湃,他觉得这是一种享受。
来到张海的菜店,张海和老婆正在收拾整理一早批发来的新鲜蔬菜。老魏看着正低头忙活着的张海,咳嗽了两声。张海回头一看,是负责计划生育的老魏,向老婆使了个眼色。然后,堆满了笑脸,直起了身子,迎了过来。张海打着招呼:“哟!魏主任!……”
老魏一本正经地站在门口,说:“啊!海子。昨天人多,我看见你老婆……,咱们平时关系不错,所以没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张海一听,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忙向屋里请老魏,说道:“您进屋里说话。屋里说话方便。”
老魏慢条斯理地进了屋里,择了个靠门口的凳子坐下了。
“海子。你应该知道,计划生育是全国一盘棋。哪个地方都有权利管……”
“知道。知道。”
老魏看了看站在角落里,正张望着他的张海老婆,冲着张海说道:“你老婆是不是怀上了?”
张海满怀愧疚地看着老魏,声音又低又细小地说:“嗯!五个多月了。可是,您也知道,我们就稀罕个儿子。况且,俺们是农村人。农村没儿子,立不起户来,人到老了没有靠山。”
张海一边注视着老魏,一边说:“上个月通过朋友,俺们去医院照了个B照,人家告诉了是儿子。俺奶奶听了这个消息,美得睡着觉。所以,俺们准备要这个孩子。”
张海乞求道:“魏主任。您帮帮忙,这可是关系俺家传宗接代的事。”
老魏看着一脸真诚的张海,说:“我理解。可是,这是国家政策。我是负责计划生育的,对这事不管不问,上面查下来,我的饭碗不就砸了吗?!你也得替我想想。我知道,你是不可能回你们老家去生了。回去了,那村里还不把你这几年挣的钱罚没了。”
“魏主任,求求您,”张海老婆也走过来央求道,“我们都知道,您是个大好人,您一定会帮我们保住这个命根子的。”
“这个……”老魏犹豫着看看张海两口子。过了一会儿,说道:“你们也知道。管计划生育不只是我一个人,上面还有人负责,他们不认识你们,他们也不会像我这么理解你们。哎!难办哪!”
“那您帮我们去打点打点。只要能把孩子生下来,我们怎么着都认了!”张海老婆信心坚定地说。张海在一边也附和着。
迟疑了一会儿,老魏说道:“好吧!我回头想想,怎么把这事摆平了。”突然,表情异常严肃地说:“可是,话说开了。我只管跑腿儿,打点的钱可得你们掏。”
看着如此关心人如此理解人救人于危难之中的魏主任,张海两口子感动得难以言表,兴奋地说:“没问题!我们信得过您。回头,我们要好好谢谢您。”
老魏志得意满地笑了。最后,临走的时候,他一再警告张海两口子:“这事可不能跟任何人说。否则,接了你们钱给你们办了事的人会倒霉,你们也跑不了。明白吗?”
“知道,知道。明白,明白。”两口子发誓保证绝不跟第四个人说。
老魏这才放心地走了。
晚上,老魏夫妻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着如何借这个难得的机会搞到一笔可观的外快。最后,两人商量好,再过两个月,就把张海的老婆转移到他老婆在乡下的娘家去。到了日子,到他老婆的大哥当主任的县医院里把孩子生下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既帮助了张海夫妻俩,又能以某种借口从张海那儿捞他一笔。但是,找张海要多少钱呢?贪欲极度膨胀,却又担心害怕的老魏权衡来权衡去,决定找张海以打点买通街道办事处计生科科长刘文英的名义索要八千块钱。商量稳妥后,激动的二人禁不住开始幻想不远的将来那堆在眼前的一摞一摞的钞票,还有那幸福的生活……
早晨八点,夫妻俩不情愿地从美梦中醒来。吃了昨晚剩下的饭菜,老魏去居委会了。
还是十点多钟,老魏来找张海。经过那个洗头房时,没有人站在门口,怅然若失的老魏向屋里睃了好几眼,才悻悻地向张海家的菜店走来。到了菜店门口,他把张海夫妻俩叫到屋里,神秘兮兮地说,他准备给街道办事处计生科科长刘文英送八千块钱,让刘文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退避三舍。然后,过两个月,把张海老婆转移到他乡下的娘家去。因为他大舅哥是县医院的主任,到了生产的时候,可以去县医院把孩子生下来。那里医疗条件好,而且关系可靠,保证没有一点问题。当时,张海夫妻俩感动得几乎涕泪欲下,发誓永不忘魏哥的深情厚谊。两人一商量必须得给魏哥跑腿费。老魏假惺惺推让了一下,便说道:“你们天天起早贪黑的也不容易。既然不收不成敬意,那就稍微意思意思就可以了。”于是,张海去银行取了一万块钱,用报纸包了,交给了老魏。老魏再三叮嘱不能跟任何人讲起这件事。否则,会给大家都带来麻烦。确实被老魏的警告吓住了的张海夫妻俩,不住地冲天发誓,绝不向任何人提起此事。如有食言,愿遭报应。他们的真诚给了老魏极大的信心。老魏心里踏实地走了。
后来,一切都按照老魏的安排,张海老婆果真在那个县医院生下了一又白又胖的儿子。当张海夫妻俩抱着孩子,来到老魏家表示感谢的时候,大家的脸上挂满了喜悦。但是,那是心底里两种截然不同的兴奋产生出来的喜悦……
七
有了那次一万元的得手,老魏对自己的发财梦充满了信心。
转眼到了十月份,燥热的夏季离去了,爽快的秋天在一个夏天的期盼中来到了。这天,居委会得到报告,茶叶铺林老板的老婆怀上第二胎已经六个多月了。老魏信心十足地找到茶叶铺来了。这个林老板是福建人,五十多岁,人不大健壮,但头脑好使,非常精明能干。因为北方人对茶那细微的差之毫厘的成色等级不是特别了解,所以看似平常简单的茶叶生意在林老板虚虚实实的要价还价中获利不菲,茶叶店看似平常其实并不简单。
老魏进到里面,林老板正坐在柜台前面的大茶几旁边,在茶海上操练那已非常纯熟的功夫茶茶道,那清香幽静的茶香淡淡的意味绵长。林老板看老魏进来,忙殷勤地招呼老魏坐下,一起品尝他那上等的铁观音。老魏一口就把林老板那如酒盅般大小的铁观音茶倒进了嘴里,顿觉头脑里没了半点混浊,浑身通透,眼前一片明朗。老魏虽不懂茶,但凭直觉就知道这就是上等的好茶,不得不赞叹几句。在林老板的劝让下,又饮了几盅。随后,言归正传,老魏向屋里看了看,说道:“老林,听说你老婆怀上老四了?”
林老板端详了老魏一眼,点了点头,说:“嗯。您的消息可够灵便的,一点儿没错。您也知道,上面三个都是丫头,我和老婆都欢喜要个儿子……”
“那可不行,这是违反国家政策的。”老魏迫不及待打断了林老板的话说,“想必您老兄对这国家政策不会不知道吧!”
“可是,魏老弟。”林老板急忙接茬儿说道:“说句实话。我有三个丫头,那是我自己说出来的,她们并不在这里,都在我福建乡下的老家。如果我不说,谁知道我有三个丫头?谁又凭什么说我超生?你说对不对?”
老魏一听,觉得这个林老板确实不是一个等闲之辈,思忖着说:“您也不能那样说。您的孩子又不是在国外。只要在国内,国家就能知道。……”
“那我要是到个偏远的地方呢?”
“我刚不是说了吗?只要是在国内,您就是跑到青海戈壁滩上,国家都会知道。”
“算了吧。魏老弟,你以为我是坏蛋呢,国家会不惜血本地察找我。再说了,国家政策不是铁板一块,还是能有对策的嘛。通融一下,让我老婆把孩子生下来。你看那卖菜的张海,不就把老三生了吗?”
老魏听着,不觉吃惊了一下,他揣摩着林老板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说道:“您真让我为难。”然后,两眼盯着林老板,投石问路地说:“你们确实想要这胎?”
“嗯。”林老板非常坚定地回答道:“不瞒你说,我照过B超。请你老弟多帮忙。需要打点,我老林愿意掏钱摆平。怎么样?老弟帮帮忙,老哥不会让你白跑。”
老魏显出左右为难的神色,说:“好吧。我想想办法。”说着站起身来,一脸无奈地冲着林老板说:“这也就是你,换别人,说出大天去,我也让他把孩子做了。老哥,不是我诚心作对,我得保住我这碗饭不是?好吧。我回去想想,看看怎么运作一下。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讲。否则,不但给你办事的人会倒霉,你也跑不掉,甚至会更惨。”
林老板不耐烦地说:“放心吧。我知道的。这是规矩。做这么多年生意,我还不懂得这个规矩?”
老魏心里七上八下地,出了茶叶店,看看手表,快到十一点半了,急忙跑回居委会打个招呼,回家吃饭去了。
到了家里,上下午一点的老婆已经做好了饭,等着老魏呢。老魏进了门,洗洗手,坐在饭桌旁,端起饭碗,边把饭菜往嘴里送着,边略显迟疑地说起茶叶店林老板的事。老婆一听,禁不住喜形于色地说:“这是好事啊!就按上次张海那样办不就得了?”
老魏瞪了老婆一眼,说道:“你知道个屁!张海那是个傻土包子,这个林老板是个老油条老江湖,长了毛比猴儿还精。得想一个万无一失的稳妥办法,千万不能把自己陷进去。”
老婆一边听着,一边不住地点着头表示同意。她特别佩服她的老公,尽管有时骂他没能耐缺人性。但是现在,她觉得老魏越来越像她少女时曾经梦想中的丈夫了。此时的老魏老婆,已经被那饥渴了她们多时的钱占领了心灵,人性已经变成了可以取舍的东西。
这次,老魏没有像上次对张海那样,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去商谈。他一连三天没去找林老板,他要让林老板觉得这事很棘手很难办。这样,他才有讨价还价的条件。第四天,上午九点多钟,他来到了林老板的茶叶店。林老板招呼他坐下后,急忙沏茶招待。老魏连说不用,有些着急地说:“这事太难办了。这几天,几乎天天泡在街道办事处,嘴都磨出泡了。开始,刘文英就是两字‘不行’,急了还说‘通知他老家,交给那里的政府负责处理,罚款不罚款怎么处理都由那里的政府说了算。’后来,我一再讲,‘林老板是个好人,坏人有难咱可以不管,这好人遇到了难处咱得帮帮。而且,月份到了,做人流有生命危险。’好说歹说,她最后终于不说话了。我一看,时机来了,我先把她稳住。这就找你来了。”
林老板眨了眨眼,盯着老魏的眼说道:“谢谢老弟!谢谢老弟!咱们开门见山,你看得给她多少钱来打点?老弟,你是清楚的,我这茶叶店生意一直不大好,挣不上来多少钱。少了还行,多了我可拿不出。”
“谁说的?你林老板精明能干,茶叶这东西本小利大,谁不知道?”老魏拦住了话头说:“这样吧。你就拿两万块钱,她收了就算了,咱们也就完事大吉了,你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生了。她要是不收,我给你拿回来。那就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也爱莫能助了。好不好?”
林老板犹豫了一下,下了狠心:“好吧!多麻烦你老弟了。回头办成了,我再给你表示表示。”老魏一脸诚恳地说:“不用。不用。你别拿我当外人。办成了,你请我吃顿饭就可以了。”
说着,林老板走进里面。不一会儿,拿出了两万块钱。老魏让林老板把钱包好,又嘱咐了林老板保守秘密,哪怕是为了自己。林老板郑重保证,说还要在这生存呢,不能办那种事。
当天下午,六点来钟,老魏又来到了林老板的茶叶店,告诉林老板,钱已被刘文英收下了,他可以放心生了。然后,他说出一个计划安排,就是过几天,让林老板到下边一个县城租了房子,把老婆安置下来。到了日子,可以到那个县医院把孩子生下来。他的大舅哥是那里的主任,可以帮忙,万无一失。林老板表示赞成,一再表示感谢。老魏这才感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踏实下心来,走了。
晚上,拿着比上次厚了一倍的钱,两口子高兴地笑了,又禁不住对未来筹划了一番憧憬了一番。
暂时放下老魏不提。转眼,那林老板的老婆按计划的安排,在那个县医院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下后继有望的林老板天天脸上乐开了花。一天,他的一位亲戚打来电话,说在北京找了一个好店铺,希望他赶快去商谈一下,把店铺搬到那里去。于是,林老板亲自去考察了一番,感觉确实不错。后来准备迁家进京。这天,恰巧刘顺路过,看到林老板的店门前写了一个招牌“搬迁。甩卖。”
刘顺虽然与林老板没什么交往,但是,曾有过几次会面。双方都比较熟悉。林老板看见刘顺走过来,忙过来打招呼:“刘主任,今天您怎么有时间下来视察啊?别嫌弃,屋里坐坐。”边说边把刘顺让进了屋里。
刘顺进屋一看,杂乱得几乎无处下脚,问道:“怎么啦,林老板?准备去哪里淘金,这么急?”
“哪呀。瞧您主任说的,”林老板忙接过话茬儿道,“我们小买卖人,能混碗饭吃就算不错了,淘什么金哪。您别寒碜我们了。”接着,林老板把亲戚介绍到北京开店的事讲了一遍。正说着,屋里面传出孩子的啼哭声和林老板的老婆哄孩子的声音。刘顺看了一眼林老板,说道:“你老婆?”
“啊!”林老板毫不犹豫地答道。
刘顺半开玩笑地说:“你都几个孩子了,怎么也学‘超生游击队’?”
林老板嘿嘿地笑着不答话。
刘顺看着林老板的憨态,说:“唉!何必呢。自讨苦吃。你将来上户口还得花不少钱。去哪里生的,也花了不少钱吧?”
不知是林老板有意还是无意,脱口而出说道:“嗨!多亏居委会老魏帮忙想的法子。要不还真不好办……”
刘顺一听,皱着眉头问道:“老魏?他帮你们……?”
“啊!啊!啊!……”林老板支支唔唔不再说下去了。任凭刘顺怎么逼问,他都闭口不答。
刘顺一看,也就作罢。双方互相嘱咐着今后有事说话。刘顺就走了。
八
转眼,元旦来到了,新的一年开始了。一天早晨,老魏像往常一样八点半准时踏进办公室。大家正在七嘴八舌地吵吵着什么,看到老魏进来,都停下了,回到自己座位上,干着自己的事。
面对这些,老魏已经习以为常,全不当回事。他一直铭记那句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当他坐了一会儿,准备起身出去的时候,徐大爷喊住他:“去哪?先别出去了。一会儿,街里来人传达个事。听完传达再出去吧。”老魏一声不响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九点三十分,街道办事处政工科科长张震来了,几句简单的招呼后,表情严肃地说道:“现在给大家传达一下‘关于刘顺贪污受贿的通知’……”
老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他听到“已被移交司法机关处理”,感觉这个消息如同冬日里的一声霹雳,让人觉得特别的突然,难以适从,难以接受。他被震得脸色煞白,浑身发软没有了力气。他觉得这像是在开玩笑,在编故事……
传达完了,大家一一表态。轮到老魏,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表情庄重地说:“关于刘顺同志的问题,我觉得他利用职权之便,为自己谋取私利。是缺少人性的表现。一个人,无论在什么岗位上在什么位置上,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辜负别人的信任……”
大家鄙夷地看着他。老魏注意到了大家投来的眼睛,从那眼神里他渐渐读懂了他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