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大少

他是这个城市西端的孩子。他的父亲拥有不菲的资产，是这个城市响当当的人物。他自幼调皮捣蛋，专事破坏，每天变着法去戏弄别人。做父亲的忙碌公事，只能在别人找上家门时，一遍遍道歉，并拿出钱财来赔偿。左邻右舍，前街后巷都对他避而远之，并送上尊称“西城大少”。

渐渐长至十六七岁，已是一个英俊挺拔，眼神里带着不屑与嚣张的少年。功课依然不行，好在父亲做好计划，他日要送他出国，所以自幼请有英语家教。老师被气跑四五位，只有最后这位长者，对他严厉有加，一不用心就鞭打手心，手心肿了又肿，终于使这孩子在他面前安静，顺从，英语成绩一向不错。

同龄的孩子已萌发了朦胧的情思，心中多藏有一位神秘的少女。他却依然故我，视青春少女如同类，心中不起一丝涟漪。那天清晨，他走近附近的小竹林，竹林里绿草如茵，斑驳的阳光洒下点点碎影，清脆的鸟鸣愈显林子幽静。忽然看到一个背影，一个少女青衬蓝裙，苗条修长的身材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宛若晨光里的仙子。他蹑手蹑脚向前，猛地大吼一声，少女一惊，一本英语书啪的从手中脱落。他哈哈大笑。少女捡起书，一双眼睛就那么看着他，男孩讶然地止住笑，继而不安，继而恼怒起来，少女的眼睛里写满不屑，无畏，冷漠和敌意。男孩眠紧了唇，冷冷地望着她，少女转身离去，象一朵轻盈的云飘在蔚蓝的天空。

英语家教的时候，他双眼望向窗外，不知望到了哪里。老师三番五次的提醒，也唤不回他失魂般的眼睛。早已不用的教鞭被重新找了出来。手心肿了又肿，却无法让他飘忽的眼神凝聚。老师叹口气，无奈地说，“小子，长大了，恋爱了吧？”他忽然鼻子一酸，想起少女带有不屑与敌意的眼神，泪就涌出了眼睛。

他依旧去那片青翠的竹林，竹林里仍然有少女轻盈的身影。她总是在清晨的朝阳里朗读英语。他已经知道女孩是他的校友，和一位年事已高的奶奶相依为命。他总是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看着女孩安静地漫步，偶尔传来几句优美的英语。他止不住对她的日思夜想，却没有勇气站在她的面前，拿出捉弄别人的无畏，对她展开猛烈的追势。因为在她的眼神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卑微。

有一次，少女却走近了他，淡雅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如花。少女说，“你别躲了，我们做朋友吧。”一阵居大的喜悦传遍全身，突袭而来的幸福让他说不出话来。他傻傻地看着她，少女却又严肃起来“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男孩微笑着点头。

以后，常常见到他拼命三朗般地学习，他的身影出现在每节课里，老师们惊诧地看着他的成绩一路飙升，他莫名其妙的转变让老师们对教育又充满信心。

她常和他一起去左邻右舍串门，言谈轻笑间，他羞愧地向曾被他伤害过的人说对不起。人们总是宽容地笑笑，挥挥手说都过去了，那时你还少不更事。他的口碑越来越好，人们不再躲避他，面对他礼貌的问候，每个人都回报真诚的笑容。

他们真的做了朋友，但仅仅，朋友而已。他常常在一起学习时，忘记了书而呆呆地望着她清秀的面孔。少女总是嗔怪地笑笑，脸上有了淡淡的红晕。那一天，在清晨的竹林，他放下手中的书，笨拙而精心地编了一个青草戒指，递给她时，她的脸腾地红了，他说，“有一天你能戴上我送的戒指，是我此生最大的梦想。”她把戒指放进口袋，故作严肃地说，“傻爪，你要足够出色我才会考虑，现在，是学习的时候。”他心里轻轻地叹气。

她的奶奶去世时，他急匆匆地赶去。看到她一脸的泪痕，他的心揪成一团，一把把她拥入怀中。那么多人，她没有挣扎，把头更深的埋入他的怀中。那一刻，他庄重地在心里起誓，“我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我要一辈子对她好！”他妥善地安排好老人的后事，以一个男人的姿态站立在众人面前。

一年后，他们携手飞到大洋彼岸。高昂的学习生活费用让他一次次想帮助她，她总是微笑拒绝，她说有亲戚的赞助。看他不解的目光，她就轻笑着敲他的头“傻爪，很微薄的一点儿，还需要自力更生。”于是，家景优越的他陪他做一份又一份兼职，辛苦而快乐地体验着赚钱的不易。他们是快乐的一对儿，貌似情侣，却不是情侣。他时常在心里问自己，“她是我的吗？”却总是茫茫然地，她是自己身边最近的那个身影，却在他掬满爱意的注视里，象一朵云轻盈地飘离。

终于，学业完成，他们都成为出色的人同返家园。他接下父亲拼搏半生打下的江山，她则成为他有力的臂膀，不遗余力地帮他打理一切。在外出差的日子，俯视着那个城市的万家灯火，他突然急切地想携起她的手一起走进婚姻殿堂，

他提前一天匆匆赶了回来。到处找不到她。他疲惫又失望地回到家里。父亲总是坐在书房看书，他走近书房，他要去告诉父亲，他准备迎娶他的新娘。

书房传来她的声音“伯父，您要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从今天起，您的这份特殊工作我准备辞去了。”父亲的声音充满感激，“孩子，这些年多谢你了，如果当年不是你对他伸出双手，也许现在，他还是有名的西城大少，还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混世魔王。”“不，伯父，这不是我的力量，是他心中的爱情，催醒了深埋心底的智慧和善良。我感谢这么多年来您对我的资助，没有您的帮助，我无法走出窘迫的困境，也绝对无法由一只丑小鸭变成一位自信而幸福的女人。如今，他已经德才兼备，所以我要辞掉工作，做回彻底的自己。”他由迷茫到顿悟，他不知道，在他年少粗莽时，有两个人一直用爱心打磨他的成长。他一把推开门，激动地冲过去，抓住她的双手，“你可以做回彻底的自己，但请你不要辞掉工作，不要离开我。’她羞涩地笑了。他掏出一枚精致的戒指，深情地说，‘在初相识的日子，我就有一个梦想，梦想有一天你能戴上我送的戒指，做我的新娘。今天，我的梦想能实现吗？”她抽出双手，缓缓地说，“对不起，我早已经收到戒指了。”

他的心有如撕裂开来，绝望的感觉象山一样压迫着胸口。“喏”，她从脖中取下一个项琏，海蓝色的心形水晶坠中间，俨然是一颗戒指，一颗伸展着毛毛枝杈细草编织的戒指，在海洋之心的包围中，它带着纯朴的风情。她握着他的双手说“从我收到这个戒指，我就戴上了它，从此再也没有取下。只不过，我没有戴在手上，而是戴在了心里。”

父亲走出了书房。把一室的幸福留给两个年轻的人。他呵呵地笑着。想起了儿子的英语家教老师。老师在发现孩子的心信马由疆再也难收回时，去找了他。希望他同意这个打造孩子成才的计划。当时他问，“为什么要这样？”那位睿智的老人说“爱情会激发他的潜能，改变他的轨迹，让他获取新生的力量！”

父亲望向天空，不知那位已逝的老人，可否看到了今天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