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

小小说（1450字）

戒 烟

方炳祥

四十分钟内，嗜烟如命的晏老师竟然把烟戒了。

晏老师是晏村小学的教务主任，今年50岁，瘦小的身子走到哪里，就给哪里带去一股浓浓的烟味。有一回他参加学生们的文娱活动，他系上一边的手脚装跛子，学生们蒙上眼睛装瞎子，学生们总能如影随形地捉到他这个“跛子”。事后学生们道破天机：是他身上的烟草味在作向导。跟他谈过话的人，即使在黑暗的放映大厅，也能根据他那喑哑的咳嗽声准确地找到他。

他是老三届的高中生，回乡当民办教师后正遇文化大革命。因他给学生上课时灌输“知识就是力量”、“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等“反动言论”，被造反派们撸回生产队修补地球，直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才重新走上讲台。就是在那红彤彤的年代，他学会了抽烟。重新走上讲台后，他除尽心尽力搞好本职工作外，业余还撰写了大量教学论文和文艺作品，然而爬出的格子也与烟蒂成正比。虽然“吸烟有害健康”这条定律在他身上得到不少印证，他也尝试吃过戒烟糖戒烟丸，但均未奏效。“烟是灵感的水管哩！”经过无数次失败，他这样自我解嘲道。

他抽烟总是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嘴，烟头朝向掌心。这种类似于粉笔的握法有种好处，就是不会使烟头碰到旁的人，因为他身边经常围着一群讨教的学生。所以他虽长期烟在手，却没让指甲熏黑。

这堂语文课晏老师让一名小学生上台默写一首古诗，他在下面巡视。等那名学生默写完，他上台给大家集体订正。“同学们，你们看这‘烟花三月下扬州’的‘烟’字写对了没有？”晏老师指着黑板上的诗句问。学生们齐答：“错了！”那名学生将‘烟’字写成火旁加田字。晏老师点了下头咳嗽一阵接着说：“烟是个形声字，左形右声。请今后再不要写错。”他讲完后习惯地去吸手中的香烟。不料全班学生一齐大笑起来。他也觉得蹊跷，怎么手中的烟吸不动呢。他翻腕一看手中哪里是什么烟，原来是捏的半截粉笔。他不觉一阵尴尬。学生们笑得更欢了。幸亏晏老师是教坛老将，他马上镇静下来说：“你们看，抽烟要火”，他掏出火柴晃了晃接着说：“把烟含在口中，这是大人的专利。火口大，合起来是烟字。这下你们终生不会忘记了吧。”他讲完后见学生们终于明白了什么似地点着头，不免松了一口气，心中为自己把这事掩饰过去而暗暗高兴。

这时坐在后排的一位全班个子最高的学生走到台前。他是一个插班生，从小随在外地做生意的父母长大的。他从荷包里摸出一盒已拆开的“长城”牌香烟说：“老师，您是不是没烟了，这盒香烟就送给您吧。”晏老师想不到会出现这一幕，他措手不及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一个小学生，身上怎么会带着烟呢，快收起来。”那位学生讷讷地说：“我爸爸总是说，没有烟就办不成大事，不论走到哪里，香烟是介绍信和润滑剂。”

他那模样不禁让晏老师想起报名那天的情景，送他来报名的爸爸见面就毕恭毕敬地递上一支高级香烟并说：“晏老师，您还记得我吧，我上学时曾因在教室里吸烟挨过您的批评……”晏老师当时从他那饱经世故的脸上依稀辨认出昔日一个捡老师烟头抽的调皮生的影子。交谈一阵后晏老师得知他在外闯荡多年虽挣了一些钱，但总感知识不足，特送孩子回母校念书。他言谈中总后悔当初不好好读书却学会了抽烟，现在想戒也戒不掉了，令晏老师叹息不已。

想到这里，晏老师严肃地说：“抽烟其实是一种很不好的习惯，谁说没烟就办不成大事呢？我只认为知识就是力量。香烟的力量终究敌不过意志的力量。”

自这堂课以后，晏老师把抽了几十年的烟戒了。同事们见他果真戒掉了烟瘾，笑着问他用了什么新秘方，他心情沉重地说：“一截粉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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