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级酒店
贫穷是一个灰色的梦,无论梦醒与否,生活还将是这样的一种生活,一种安详恬适、静如止水的生活。然而,每个人都是最容易被自己探求到的所谓的“真理”所欺骗的。当8岁的余天乐日夜地吵闹着要上学时,我们的主人公——余有年就深刻地感受到了在美丽肥皂泡下倒映出的阴影,同时也深深触动了他心中至今都未能痊愈的痛。
12年前,9岁的余有年正在上小学二年级,勤奋好学、品学兼优,即使是在随两位哥哥一起去捡粪时也不忘默背刚学的课文,甚至还自编了一首记汉字的打油诗,而这首只能算作是顺口溜的句子竟在班里广为传诵了。他很调皮、喜欢恶作剧,但在老师眼里这些都是孩子应有童趣。那天,夏风吹落了秋雨,在往返于学校和家的泥泞小路上时,他艰难地踏出的每一个脚印都印上了他未来生活的步步艰辛。
“妈 ,看——红领巾!”他变戏法式地拿出那条红通通的领巾,同时也递上了一份试卷,那上面分明用红色的墨水写着“100”。余有年的双颊溢出天真的笑。
“啊,真的!?”他的母亲同样惊喜地接过了试卷。他看到了母亲的条条皱纹在笑。他喜欢看母亲的笑,似乎那里面有着难以参透的玄机。
“老师还说一条红领要是五分钱。”但是此时,我们的小主人公——余有年却没有注意到了母亲双瞳中闪过的那一丝愁绪。
他说完就跳着进了里屋,而他的母亲却好像是中了魔咒似的,雕塑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右手攥着那张试卷,瞳孔里塞满了惊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飞一般冲出了门外。黑夜吞噬了整个村庄、狗吠和星月。很久之后她回来了,显得很疲惫。如果不是口袋里那张被汗水浸湿的试卷,如果不那句:“红领巾咱不要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的话,你会以为他出去似乎去锻炼身体了。实际上,那夜她只是没有借到买红领巾的5分钱。
他终究没有再去上学,因为家里已经没有能力支付学费了。他与学校绝缘了,同时也恨透了他的母亲,至于母亲曾经的辛劳和汗水则早抛在了九霄云之外了。从此,当改变命运的机会一次次摆在他的面前时,他显得无能为力,他无不心痛地让它们与自己擦肩而过。“知识就是力量!”,然而余有年却宁愿用“知识改变命运!”来诠释他这惨淡的大半辈子,甚至是一生。
时间的车轮无情地碾过春夏秋冬,又无情地在同一秋雨霏霏的时节停留。余天乐的明天会是怎么样的?余有年没有多想,他只是感觉得到,此时的余天乐就像是初冬里漂悬在急流中的一片孤叶,无助地期盼着暖春的到来。随着入学报名的日子临近,余有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轻松和悠闲,他想让儿子上学,而他只有拿自己做赌资,押注余天乐明天的幸福。昨日的伤疤犹在,而他曾经清幽自在的心情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
小天乐第一个学期的学费是借来的,而余有年就要填上这个缺口。在把余天乐顺利地寄住到亲戚家里之后, 余有年就毅然踏上了南下的列车。两天之后,他来到了P城市。当他低着头在城市的街头巷口徘徊时,他显得很无奈,他不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才好。在村里,他曾问过那些见过大世面的人是如何找到活儿的,然而他们所说的与他现在所面对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他需要自己来体味这个城市的味道。
第一天,他一个人像乞丐那样一直在四处流浪。
第二天,他奇迹般地地邂逅了一个和他有着共同目的的人。那人叫钟一民,今年40岁,一把络腮胡子。于是,他们两个人就像乞丐那样一直四处流浪。
第三天,他们无意间闯进了一个自发组成的劳务市场,那里尘土飞扬、空气混浊、人员芜杂。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能把自己卖掉,来自国内各地的人们攒聚在了一起。每走来一位笔挺的西装,这些人就像遇见了亲朋好友一样,低着头弯着腰,无比亲切地跑上去和他们搭讪。不到一个时辰,余有年和钟一民就学会了如何跟那些西装们搭讪,并向西装们传达自己对工作的需求和期望。然而,这并没有给余有年和钟一民他们带来幸运的光环,因为他们并没有什么过硬的技能拿来作金字招牌。这一天他们一无所获,只好祈祷明天能有人把自己买走。
第四天,他们起得很早就是希望能捡个好运气。可直到将近中午,他们仍没有找到能够收容他们的雇主。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打算另寻他法时,一个西装朝他们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找工作的?”西装哼了一句。
“嗯。”余有年忽地抬起头就应了一句。他怎么也想不到西装会主动上来和他们搭话儿。
“我也是在招人呐……包吃住,一个月400,咋样?”西装冷冷说。
西装开价太低,也难怪他在这里是很难找到人,也就容易理解西装为什么要主动上来搭讪。可眼看着这个市场里的人越来越少、自己口袋里剩余的钱越来越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余有年试探地望了钟一民一眼。这时钟一民小声对余有年说:“咱们还不如先过去看看,活儿不行就回来,谁也拦不会住。”
“在哪干?”钟一民随口问了西装一句。
“三星级酒店。”
余有年和钟一民也就没再多说些什么。他们只希望能快点儿找到一个活儿做,因为干瘪的口袋里已经不允许他们这样熬日子了。而至于酒店在什么地方,又干什么性质的活儿,余有年很难说明白,但他相信他终究会明白这一切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当西装带着他们离开的时候,余有年想起了天乐,他现在正做些啥呢?近来学习又咋样了?他打算工作一旦稳定就要给他打个电话。(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