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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堕落 亦是天使

2009-01-03 21:47 作者:左近 阅读量:2597 推荐1次 | 我要投稿

整整一个初中,和她没有一句对话。只有在下课的时候,倚在门口,默默地看着她和其他男生嬉闹。我听见他们叫她ANNA,我记住了这样一个别致的名字。在没晚临睡之前,总要满怀深情地唤上几遍。这就是一个男生发春的开始,义无返顾地在脸上植满红豆。直到有一日站在镜子面前,我才发现我的相思已如鬼子一般猖獗。可她水葡萄般的眸子里,并没有我半抹的身影。

我向来是一个难以适应新环境的人,这注定我这一生的成就并不会太高。刚上高中那会儿,总是一个人。一个人行走,从班级到食堂,从食堂到宿舍。没天理到连睡觉都是一个人,可见学校并不是一个人道的地方。在夜晚,我会独自坐在操场静静地数星星。后来发现我并没有张衡的天才,怎么数都数不出一个天文学家。所以,力求突破。我选择在白天数星星。没有人知道我在做什么。就像我在想她,她却无法感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她是消息。甚至不知道她在哪里。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把影子,从我心里面拿走。

我再次站在镜子面前,看见里面潜伏着一只蛤蟆。我开始有一个绰号,叫作青蛙王子。我怕有一天,她再次看到我的时候,已经认不出我了。或许,她根本就不认识我。我想了很久,终于在一个鬼哭狼嚎的夜晚,下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心。我要挥香蕉斩情愁。消灭了几吨香蕉之后,依旧是剪不断,理还乱,别有一番滋味在胃头。我才发觉,我被香蕉撑到了。我想,再这样下去,估计只有自宫才能解决问题的根本。就在我就要断子绝孙的重要时刻,她又奇迹般地出现在我面前。一头宛若黑色瀑布般的秀发,在清风里飞扬。原来,我们竟是在同一所学校。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高二,我们一起走进同一个班级。这对于我,有些一同步入婚姻圣殿的意思。可是,假想的妻子总是不停地在制造危机。特别是在文科班,男生资源有限,她还要辛苦出差到外面开发。每每走在马路上,我都要格外的小心。我害怕那些得有红灯焦渴症的司机,误把我脑袋当作绿灯给轧过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们很快可以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她是个没头没脑的人,没我看着,她常常会一头扎进男生厕所。吓得那些雄性动物措手不及,不仅湿身,而且失身。在晚自修的时候,我们想尽办法粘在一起,躲在下面聊一些无聊的八卦。她喜欢看发春的言情文字,看到好笑的地方,就指给我看,让我陪她一起笑。我觉得那些所谓作家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个笑话。为了表达我强烈的鄙视,我会尽可能夸张地把笑的弧度拉到最大。而我自己,也会信守涂些乌鸦之类的鸟东西, 常常还没完成,就被她野蛮地枪过去,一只还未发育的雏鸟,就这样生生被她扼杀在中国教育一片光明的土地上。有一回,作文课上要求就《静女》展开联想,写一片文章。我的想象力从来都是天马行空的,从《静女》扯到了《大话西游》。一口气写了3000字,大大超过了当时800字的要求。小高老师应该是相信我的,也没审查,就把我的定为范文,叫我当着全班同学朗读。结果,惹得周氏粉丝们前吐后泄。ANNA就坐在讲台下面的头一张桌瞎起哄,我念一句,她插十句,而且句句珠玑。大大盖过了我的风头。我一下从主角贬为了小丑,不由恨恨瞪了她一眼,然后我看到我笑那些所谓作家时脸上夸张的笑。

在伟大的教育工作者面前,学生除了教科书和辅导书之外,是不允许看任何闲书的。我本是闲人,所以专看闲书。科幻,武侠,历史,伦理,佛经,乃至枯燥的马克思,只要是书,绝对不放过。只是不大看言情,这对一个男生来讲是个极大的侮辱。是男生,要看就看色情。在寝室里,当是也放了一两本诸如《飞燕外史》《痴婆子转》之类的。因为是古文,所以生管并没有占为己有。而且上面还有鲁迅先生的讲话,也不敢贸然查收,否则怎么死在别人的匕首投枪之下都不知道。ANNA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有这玩意儿,吵着嚷着要看。我为了保存她仅剩的一点纯情,坚决不允。结果,被他和另一个估计是女生的叫娟子的押到男生宿舍。男生刚建不久,就已经秉承了学校六十年如一日的肮脏。而且,里面生活着一群色狼。闺房寂寞,又不甘寂寞。在墙上或者其它地方,写满诸如“欢迎女生莅临指导工作”之类的标语。可是,ANNA仿佛并不惧怕,很坦然地与狼共舞,有说有笑,勾肩搭背。我看着,突然觉得很难过,心如刀绞。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莫名的情愫,开始恐惧。很长一段时间,不再与她对话,就像从前一样。她仿佛也看出了什么,也逐渐疏远我。一如既往,继续和其他的男生打闹。可是在同一个班级,总有碰面的时候。那时,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悲哀,继而又过一丝嘲弄,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她自己。或者,两者都有吧。

以前放学,我总是打着外出吃饭的旗号,与她走在一起。或许,是为了不让她觉得什么,依旧和以前一样。这终究是自欺欺人的。我们彼此都明白。没有一句话语,整个黄昏都开始沉默。

有一回,她忽然说,聆儿,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特肮脏的女孩儿?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只是笑着对她说,不,你是天使,永远都是。

她很高兴,说,聆儿,你也是。

我说,是吗?

她说,是啊,你是天上掉下的一包屎。

说完,她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夕阳都暗淡,把一个白天笑成了黑夜,笑出了满天繁星。对于这样一个女生,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很少有人,能这样一眼看出我的本质。我该引为知己的。可是,我总是看不出,她藏在漆黑的影子下悲伤的表情。

第二天,她没有来上课。课间操的时候,学校的四朝元老和八袋长老罗嗦个不停,大肆批判早恋的危害。我也没在意听,我所在意的是ANNA。很久,她的座位都是空的。有一天,老班下令叫人撤了。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怅然若失。习惯了她活泼的样子,一下子不见了,一切都显得枯燥。不断地想她,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欠我的20块不知道还了没有。

我开始抽烟,开始喝酒,成立了当时所谓的烟酒联盟。阿很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成员,还是兼作我一段时间的同桌。他是个十分健谈的人,除非他睡觉,否则在他看来,每一堂课都是自由讨论。所谈内容无非是学校哪个女生最漂亮,哪个女生的胸部是隆的,哪个女生不是处女了之类的。有一回他突然说,ANNA怀孕了。我一听,一把鼻涕猛地甩在前面女生的后背上,呆若木鸡。后来,娟子告诉我年,那男的叫张扬,是六中哪里的富家子弟。

我才想起那天课间操长得像裹脚布一样的讲话,原来是暗有所指。ANNA估计就是这样被勒令退学的,而据说那个张扬还好好的呆在他的学校里。对于他,我还有一面之缘。高考,我们不幸分到了同一所学校。有一回在校门口,有人远远地指给我看,说,那人就是张扬。我看他大热天的,披了一件大衣,蹭着一双靴子,整个就是一个土狗。如果再拿上一把雨伞,绝对是别里科夫的形象画了。我当时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要不是看在比我高半头的份上,老子真想拆了丫。

我和ANNA总共还见过两面。一次是在学校楼梯口的角落里,她是来找娟子的。正好被我撞见。她一见到我,转身就走。我的舌头抖了很久,终于还是喊住了她。她停下了片刻,忽然回身扑过来,紧紧抱着我。我被这突忽其来的进攻,吓得不敢动,只感觉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我脖子里,很烫。我想,女儿果然是水作的骨肉。而我是泥做的骨肉,没有眼泪,只要眼屎。

她轻轻抓着我的手,贴在她的肚脐眼上,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抽泣。我的手在不住的发抖,生怕我的内力太过深厚,不小心伤了她的胎气。多少人路过,眼看着这有伤风化的一幕,但没有人作走狗。这种违背学校传统的行为,是尤为可耻的。使我悲哀的是,我对教条的反抗,依旧是无声的。

知道了?ANNA说。

我说,知道了。

感觉到了吗?她握着我的手,在她的肚子上游动。

感觉到了,是对龙凤胎。我说。

没了。她说。

我楞在那里,不敢动。ANNA冷笑着,轻轻拿开我的手,仔细地凝视了我一眼,转身离去。走得那样决绝。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她穿着一件水黄色的短袄,一头落落的秀发在寒风里飞扬,宛若下雪。可是南方的冬天是不常下雪的。我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加瘦小。不禁难过地蹲下来,抠我的眼屎。

和ANNA最后一次见面,是和十四一起上街吃饭遇见的。十四是有名的交际花,所以和她也颇为相熟。两人一见面就抓着手聊个没完没了,把我就当一空气。好在十四明白,慢待空气的下场只有两个,一是窒息,二是休克。所以,她还是识相地让一个镜头给我,找个不成熟的借口溜开了。面对镜头,我有些紧张,忘记了一肚子的台词,只是不断的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刚洗了头,头发上还满是水珠,沾了我一手。

她说,聆儿,我是不是个肮脏的女孩儿?

我说,不,你是天使,永远都是。

她扶着我的脸庞,说,你也是。

我这回学乖了,说,我是天上掉下的一包屎。

她轻轻地一笑,不再言语,只是望着我。时间,仿佛就在那一刻静止。我想起,曾经为她写过一个小说,叫作《翅膀》,没写完,就被她抢过去了。我想,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就像我们,羽翼还未丰满,就已被命运折断。

再也没有见过A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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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堕落 亦是天使》的评论 (共 0 条)

    • Guest::liuhan
    • 小月::)
    • Guest::chenmo
    • Guest::piaoliang是真的吗???(请不要骂我)
    • surprise::manfen
    • 奴歌:我说的十四不是女的,是个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