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琳这孩子
琳琳家搬走了。琳琳比暘暘大三岁,今年将上小学,是暘暘的好朋友。琳琳一家是东北人,到北京做生意,在我们院子里租了一个临街的门脸房卖香烟。暘暘每天从幼儿园回来都要去找琳琳玩。放假在家时常约琳琳到家里来玩,有时琳琳就在我们家吃饭,象一对姐妹。
琳琳妈长得小巧玲珑,模样也周正,文化水平虽然不高,但很是要强上进,脑子从没歇着过,总是琢磨着再学点什么、再做点什么,很是不满足于现状。常常看到她一边看摊儿一边自学英语。对她这种好学的劲头我很是赞赏。曾问过她,你学英语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能在秀水街卖货大可不必费此工夫。秀水街是北京有名的商业街,专挣老外的钱。她说,上学时我的英语就不错,我就是喜欢英语。哦,原来是这样,喜欢就好,就坚持学下去,当作一种兴趣和爱好。人,只要有爱好,精神就不会空虚。于是将自己曾经学过的英语书和磁带都拿给她。
琳琳爸是个乐天派,好喝酒,常常撇下她们母女与一帮狐朋狗友喝个昏天昏地,为此琳琳妈没少和他拌嘴生气。对琳琳爸来说,只要有吃有喝就行了,想那么多干啥?琳琳爸不喜欢琳琳,对琳琳态度很生硬很粗暴,从未见他与孩子一起玩过,对琳琳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教育的方式就是拳脚相加。原先以为琳琳爸重男轻女,不喜欢女孩,琳琳妈却说他就是不喜欢孩子。可是我看他对暘暘就很喜欢,看暘蝪的眼神泄露了他心底的柔情。他不是不喜欢孩子,他是不喜欢琳琳。有时他会半认真半玩笑地对琳琳说,“琳琳,我得对你好点了,不然你妈不和我过了……”,琳琳妈是又气又恼又无奈,“你跟孩子说这些干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琳琳没上幼儿园,一直在院子里散养。有时琳琳妈外出或是忙别的活儿,琳琳爸午睡,就让琳琳看摊儿。琳琳三四岁开始就帮爸爸妈妈看摊儿了。夏日当午,闷热静寂,琳琳小小的身影坐在柜台后的板床上,瞪着一双不大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门外稀稀朗朗走过的三两个人,身后躺着熟睡的爸爸……她生活在成人的圈子里,生活在父母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闹的环境中,她唱的歌是“千年等一回……”等情歌,都是跟着电视剧学的,她的思维和行为都很成人化,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符,整个一小大人。同院儿的大人都不喜欢琳琳,因为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才好,把她当大人?她就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把她当孩子?她说话总是噎人呛人,爱招事儿挑事儿耍小聪明,一点儿也不象个孩子。一个孩子不象个孩子,失去了童真,也就显的不可爱了。
暘暘可不管那些,她喜欢和琳琳一起玩,更喜欢带琳琳到家里来玩。最初暘暘是个跟屁虫,琳琳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后来暘暘有了自己的主意,不再人云亦云并强烈地伸张自己的主张。刚开始时,琳琳对她的这一变化不能接受,暘暘不听她话时就用“回家”、“再不来你们家玩了”、“不和你玩了”相威胁,暘暘毫不相让,“那我也不去你们家”、“不和你做好朋友了”……琳琳曾经因为暘暘的不服管不再听她的话而大哭过一场,最终接受了这一现实,不再充老大。
自打暘暘有了主见后,琳琳很小心地讨好着暘暘并处处维护着暘暘:暘暘,我可以玩会这个么?暘暘,咱们一起玩过家家吧。暘暘,咱们看《天线宝宝》吧。暘暘说,不行,我不想看《天线宝宝》,我想看《怪物公司》。好吧,听你的,那咱们就看《怪物公司》,其实《怪物公司》也很好看……
琳琳每次上我们家玩,总会有一些感触,比如会回去对妈妈说,“妈妈,暘暘家是不是挣钱多啊,他们家人总是那么快乐,暘暘妈妈从来都不生气,你看你老是生气……”。这么小的孩子,就将快乐与挣钱多少联系在一起,这个观念一旦形成,那她一辈子都不会快乐;“妈妈,咱们家什么时候买房子啊,买暘暘家那样的房子”, 并不是我家房子有多大多好,而是这个房子使她有了家的感觉。琳琳家来京四五年了,一直都租房子住,家俱是最实用最简易的,衣服都装在纸箱里。因为常常搬家,所以总是越简单越好,尽量不添置东西;暘暘的玩具多、衣服多也是琳琳极羡慕的。琳琳的玩具屈指可数,琳琳妈怕麻烦怕占地儿(铺面狭小)还经常将玩具收起来不让她玩。琳琳很少有合身的衣服,不是袖子短了就是裤腿吊的老高,穿的衣服怎么看怎么小,就是别扭。琳琳常常问,“暘暘,这些玩具、这些衣服是谁买给你的?”“妈妈买的。”“你妈是不是特惯着你啊?”,暘暘不甚明白“惯”的意思,也就稀里糊涂地应道:“是”。有时琳琳出于嫉妒会故意说,“暘暘,你的裙子真难看!”,暘暘很不服气,也很生气,扯着嗓门说,“好看!就是好看!” 。
每次琳琳爸妈吵架时,最伤心惊恐的是琳琳,当妈妈堵气收拾东西威胁要走时,琳琳号啕大哭,非常害怕妈妈不要她了。琳琳妈说,那不是还有你爸呢么。琳琳说,我爸老喝酒,他要是只顾着喝酒把我忘了,把我弄丢了怎么办啊?……六岁的孩子如此没有安全感。
有一次,琳琳问妈妈,妈妈,你说这个世界上是男人好还是女人好?妈妈说,你说呢。琳琳说,我觉得女人好,象我爸这样的男人不好,尽打我……
暘暘上幼儿园去时,琳琳就在院子里疯跑,和其他那些做生意人家的孩子一起玩,象个假小子,也就沾染了一些不好的习惯,这就更让院子里的人们厌嫌她。有一段时间琳琳爱说脏话,别人问,琳琳,你爸爸呢?琳琳说,我爸傻逼不在家……琳琳妈为此痛斥了她一顿,琳琳泪眼涟涟哭了很久,从此很少听到她说脏话。不说脏话却也不说好话,什么话一到她嘴里就变了味儿,总让人听着刺耳心生反感。琳琳妈为此也很头疼,常向我感叹: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极端?
常常有人在我耳边吹风:别让你们家孩子和她玩,学不到好,尽毛病!可是暘暘喜欢和她玩,没办法。我只有在她和琳琳一起玩时,时刻留心观察,寸步不离。发现琳琳有不好的言行就立刻制止纠正。有时琳琳不高兴,会顶撞:我就喜欢这样,怎么着?你管得着么?!是啊,我能怎么着?我管得着么?我也就只能管管自己的女儿:严肃地告诉暘暘不许学琳琳,否则就不准她再和琳琳玩!暘暘倒也乖巧,知道好赖,没沾染上那些坏习惯。
琳琳这样的孩子其实内心很敏感很脆弱,别人越是不喜欢她,对她厌烦、呵斥,她就用更为激烈的言行进行反击和抗争,这样一来,大家就愈加不喜欢她,而她则更为偏激和执拗。琳琳的心中,恨很多,爱很少。
琳琳这孩子,让我说什么好……
想到一句话:给点阳光就灿烂。琳琳的心中阴影太多,阳光太少。
琳琳家搬走了,我心里轻松了一下,但也有一丝的惆怅和担忧,而暘暘则是少了一个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