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的老李

出了家门不远，街的对面有一处街头理发摊。这个理发摊多少年了，没退休之前还真没注意，也没来此理过发。退休后，时间真的很充足，这才注意，理发摊热闹得很，说是理发摊，不如说是象棋摊更确切，理发的人理完发就走了，而每天聚在这里的人大都是象棋爱好者，棋迷们在这里酣战，观棋者则看的津津有味。

理发的老李是一位退休公交司机，个子不太高，背稍微有点驼，长得虽说没什么特点，但身体健壮，这得益于年轻时爱好体育锻炼，摔跤、拳击、游泳，都是伙伴中的佼佼者。身体好在家闲不住 就支摊干起了理发。老李是个聪明人，悟性也好，很多手艺都是无师自通；修理家用小电器了、维修日用生活品了什么的，都能手到病去；木匠活也干得不错，曾自己做过大衣橱；理发的手艺更是不用说，很多人专门跑很远的路，甚至坐车来找老李理发。由于老李的技术全面，客源也就远远超过同行，周边的理发摊用的电动推子、手工推子，都请老李维修和磨，这些无师自通的技术，没有点悟性还真的不行。

老李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儿子前年去了美国求学，目前正在攻读博士学位，一个工薪家庭，能把儿子送去美国，也真难为了老李。老婆大约五十多岁，但身材娇美，长发飘肩，歌也唱得好，从背后看也就是十七八的大姑娘，怎么也不能想象这是半老徐娘；人漂亮了，难免娇嗔，老李也有点惧内，备受老婆折磨；看来娶个漂亮老婆，也并非好事，这就是俗话常说的“有好男儿无好妻，赖汉屋里藏花枝”，老李并非赖汉，只是长得没什么特点而已。再一个就是贝贝了，贝贝其实是一只狗，叫不上什么品种，个头不大，身材纤细。这鲜活的生灵当然是家庭的一口，贝贝的身材一点也不随老李，倒可以和老婆的身材媲美；每次老李从楼上下来，贝贝总是跑到前边，被人调侃：“狗来了，老李就来了”，老李也只能苦笑一下，没法反驳。

老李为人和善，邻里关系好，待客也真诚，谁有点生活中的小麻烦，老李都能帮忙解决，小理发摊搞得红红火火。老李自制了棋盘、板凳，棋盘做的很漂亮，棋格画得中规中矩，棋迷们只来厮杀就行了。说下棋是“厮杀”未免惨烈了点，但也确实发生水火不容之事，还是斯文一点称对弈为好。理发摊上备象棋，也不是什么发明，修皮鞋的、修自行车的，都见过备象棋的，但能做到像老李这样，全市也是独一无二的。

老李工具得手，工作效率极快，只见他刀法娴熟，刷、刷、刷一个头就被刮光。这不只是手法熟练，很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刀子磨得好，每次看老李磨刀，都是非常认真，用研磨砂细细地磨，刀子锋利的赛过杨志的宝刀。常来老李的摊子消磨时间，看老李的理发多了，也常常浮想联翩；曾经调侃他理发收费不合理，因为头有大有小，头发有多有少，头发少的不到常人的一半，而收费却不是半价，未免属于乱收费；也曾经要求他按头发数量收费，算一算一根头发合多少钱，老李也只是笑着不反驳，我却笑得直不起腰来。

老李是个闲不住的人，没人来理发时就会为人修修锅，或自己割玻璃为人做鱼缸，甚至有的人鞋开缝了，也会来找老李粘一下，总之，就没闲着过。很多不好修的器物，老李都能构思巧妙的手到病除，他自己有时也调侃：“我太聪明了”。聪明的人心灵手巧，总是闲不住，这一点古人早就有总结，《庄子•杂篇•列御寇》：“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汎若不系之舟，虚而敖游者也。”这段话的意思是，有手艺的人就会很苦劳，人人会央求你做，有智慧的人就会感到多忧愁，而什么都不懂的人却很悠哉悠哉的，吃饱了到处去遨游吧，就好像那不系帆的船任风儿吹到什么地方都不在乎。古人对事物观察、论定的恰如其分，前一句用在老李身上非常恰当，而后几句则适用于我们这些退休整天没事干的人。

在工业不发达时，那时是没有理发推子的，都是用刀子刮，或用剪子绞，那时的钢材也没法和现在的钢材比，剃刀也加工不到现在这样薄，刀口软，很容易就钝了；钝刀子剃头那滋味可想而知，不说是像屠户杀猪，至少剃一次头就得遭一次罪，满头被钝刀子刮得火辣辣的。丰子恺对理发作了描写：“我很同情于这被剃者：那剃头司务不管耳、目、口、鼻，处处给他抹上水，涂上肥皂，弄得他淋漓满头；拨他的下巴，他只得仰起头来；拉他的耳朵，他只得旋转头去。这种身体的不自由之苦，在照相馆的镜头前面只吃数秒钟，犹可忍也；但在剃头司务手下要吃个把钟头，实在是人情所难堪的！” 丰子恺的经典描写，令人捧腹，足能让人笑上两天。

我小的时候还有那种走街串巷的剃头匠，手里拿着一个形状像音叉叫做“唤头”的响器，用铁棒在中间一拨，发出嘡——嗡、嘡——嗡响声，传得很远，就像听到敲梆子声就知道来了卖豆腐的，一听到这种嘡——嗡声，就知道剃头匠来了。农村更是在集市上可以看见那种挑担子的理发匠，担子一头有个火炉，可以烧水，剃完头可以用热水洗头，这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来历，后来担子大都换成小推车了，再后来换成了自行车，只不过不再带着火炉子，这样的情景在偏僻的农村，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渐渐消失。

当年的剃头已经和现在的理发不可同日而语了，现在理发已经是一种享受，有电吹风，也可以烫成卷，美化了人们的生活。而老李的理发摊，除为人理发外，还是一个娱乐场所，男女老少都在此聊天、话一些家常；同时还是一个小维修铺，甚至楼上的快递也送到这里，这里又成了收发。小小理发摊方便了群众，娱乐了大众，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无不得益于这个方便的理发摊，但愿老李的理发摊红火火的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