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云飞扬
青岛是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在上小学时的作文,就学着描绘自己的故乡,不外乎:青岛三面环海,一面靠山,冬暖夏凉;有优良的港口,红瓦绿树、碧海蓝天,有发达的纺织业和橡胶业云云。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前期,经济开始好转,也能吃上饱饭了。那时我才十五六岁,就去了山东海滨小城市威海,学习机械制造。记得第一次过年回家,心情非常激动,离启程还有好几天,就不脱衣服、不脱鞋睡觉了,急切的随时就要回家一样,等到几天后回到家,长时间没脱鞋,脚都有点溃烂了。现在想想,实在可笑,也说明游子回家的心情是多么迫切、强烈。
毕业后,分配到一个离家千里、交通不便的小县城。这个县城属于黄泛区,没什么地方特产,农民生活比较贫困。记得当时一个农民一天的工分值是八分钱,当时发一封平信的邮票就是八分钱,一个农民一天的劳动价值也只能发一封平信。地瓜产量高,为解决口粮,大量种地瓜,但农民做饭的柴草又成了问题,地上的草都长不起来,农民喂羊都是用铲子贴着地皮铲一点草。生产队连牲畜也没有,耕地时十几号人拉犁,种的粮食也不够吃,可见当时农民的窘迫。好在我们是工厂,每月有不到三十元的工资,工厂的墙外就是庄稼地和村庄,农民对工人眼馋不已,称在工厂上班是吃“皇粮”的。虽说当时物价很低,但我身体壮,每月的伙食费约二十元就去掉工资的一大半,不乱花一分钱,到月底也剩下不到十元钱,我的同伴们年底回家能攒到一百元的就是高手。
我们从来的第一天就想着怎样调回青岛。当时全国各地分配来的大、中专学生,多达五六十人,这么多年轻人聚在一起,非常欢乐,也就忘记了离乡之苦,反认他乡是故乡了。随着时间推移,若干年后,不少学生调走了,有的也就成了家。那时提倡的是“上山下乡”和支边,青岛在外地的学生何止十几万,青岛籍的学生想调回青岛,实在比登天还难。随着年龄的增长,调动无望,我们几个“剩男”也都成了大龄青年,“踏著沉重的脚步,归乡路是那么漫长”。正好有了心仪的姑娘,也就把想回青岛的念头暂时放了下来,顺理成章的成了家,并有了儿子。
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青岛成立了经济技术开发区,需要大量人才,又燃起了我回青岛的梦。当年费翔的一曲《故乡的云》,深深触动了我:“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的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在妹妹的帮助下,我终于如愿以偿的调回了青岛开发区。开发区和市区隔着胶州湾,过海要坐轮渡,回家一趟需要两个多小时,但回家的路不再漫长。
自古以来,人们就崇尚“衣锦还乡”,当官了或者富贵了,不回故乡就像是穿新衣走夜路,没人看得见。当年,项羽消灭了秦帝国,占领了咸阳,却不以关中为基业,建立霸权,只想着东归回故乡,《史记·项羽本纪》记载项羽这样说的:“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可见富贵了回故乡是有历史渊源的。其实富贵、不富贵的人都想回故乡,只是历史记载都是富贵了的人回故乡情景。富贵了的人回故乡,莫过于汉高祖刘邦回故乡沛县,《史记·高祖本纪》记载:“高祖还归,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发沛中儿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儿皆和习之。高祖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谓沛父兄曰:‘游子悲故乡。’”刘邦还说:“我虽然建都在关中,即使死后魂魄还是会思念沛县的”。无论你是帝王还是普通百姓,思乡的情结都是刻骨铭心,活着回不了故乡,顽固的死后魂魄也是要回故乡的。这段记载流传千古,另外还有汉光武帝回乡的记载。
在计划经济的年代,那时收入都很低,省吃俭用的一点钱,又花在来回路费上;我调回到青岛时,基本没什么积蓄,用两手空空来形容,并不过分。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离开青岛,虽说中间经常回家,但再次成为青岛人,已是过了中年。回家的喜悦掩盖了“我已是满怀疲惫,眼里是酸楚的泪”;“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抹去创痕;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 。”这歌词对我来说是多么的贴切,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这正是自己的写照,费翔的这段歌,曾多次让我心酸、叹息。
古今中外,思乡之情人皆有之,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因此描写故乡的文章很多。中学课文鲁迅的《故乡》一文,曾经熟读;文中闰土、豆腐西施的形象刻画入木三分,在脑海浮现多年;而我等的“故乡”一类文章,只是回忆一下往事而已。
这里借用鲁迅《故乡》的结尾: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