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陇望蜀
人都有欲望,人类的欲望是由人的本性产生的想达到某种目的的要求。人类的欲望是多样的,生存需要、享受需要、发展需要构成了一个复杂的需要结构,并随着人们生活的社会环境和社会历史条件的变化而变化。很多年龄大一点经历过“瓜菜代”年代的人,当时有地瓜叶菜团能吃饱,也能满足了;现在我们再去吃那种饭团是没法想象的,我们许多人其实都有类似的经历,随着时间、环境、地位等诸多因素的变化,欲望也是不断变化的。人与生俱来的占有欲,不断地想得到,也就是说这种欲望是本能,是本能的一种释放形式,构成了人类行为最内在与最基本的要素。
古人早就对人的不断欲望有精辟的总结,更有流传千古的佳句,东汉光武帝的:“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脍炙人口,人被不知足所苦;多少人终生都被这种欲望所折磨。雍正《悦心集》收录的无名氏《不知足诗》:
终日奔波只为饥,才方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皆具足,又想娇容美貌妻。
取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买得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
槽头结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县丞主薄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
若要世人心里足,除是南柯一梦回。
这首诗形象的展示人欲望的膨胀,是渐进式的,永无止境;即便是你费尽心机、巧取豪夺,但也只是一场梦,到头来是一场空。这首诗只是把人不知足的现象描述一番,后果只是笼统的说是一场空,缺乏力度。而看蒲松龄的《聊斋·续黄粱》,这篇文章简直就是《不知足诗》的注释。文中曾孝廉梦中做了宰相,皇上赏赐蟒袍、玉带、名马;家里也变成了“绘栋雕榱,穷极壮丽”;“拈须微呼,则应诺雷动”;姬妾成群,左拥右抱。这时,曾宰相恩怨了了,恶欲膨胀开始欺压乡里,鱼肉百姓,继而败坏朝纲、祸国殃民。被龙图阁学士包拯上疏弹劾,立刻身陷囹圄;家中抄出“金银钱钞以数百万,珠翠瑙玉数百斛,幄幕帘榻之属,又数千事”。在押解充军路上被强盗仇人所杀,这个曾宰相到了阴间,被下了油锅“随油波而上下,皮肉焦灼,痛切于心”,阎王爷更是把他在阳间贪的钱,都烈火化为铜汁,从口中灌下,“流颐则皮肤臭裂,入喉则脏腑腾沸”,在阳间总觉得钱少,而这时却苦其太多,受尽折磨。好歹转世来到人间,又变成了女儿身,而且是生在乞丐家,从小就跟父母要饭。长大了出嫁做了妾,受尽了嫡妇的欺辱,更被“赤铁烙胸乳”。好不容易和丈夫同房一次,夜里又来了强盗,丈夫被杀,她被嫡妇诬陷“勾奸夫害本夫”,屈打成招,被官府处以死刑;受到的冤枉“胸中冤气扼塞,距踊声屈,觉九幽十八狱,无此黑黯也。”醒来才知这只是一场梦。蒲松龄的这篇《续黄粱》,把人的贪欲,以及贪欲的下场,描写得淋漓极致,虽说是“聊斋”,令人发笑,但现代的贪官多看看这样的文章,想想必然下场,引以为戒,也不无好处。
对人们的“不知足”现象,很多名家都有论述,曹雪芹的一句更是深含哲理:“因嫌纱帽小,致使枷锁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短短两句话,就把人们贪欲和下场、永不满足的心态,展露无遗,而且告知了贪欲的下场,那就是“枷锁扛”。
人类有一个最大的敌人,就是人的欲望。为什么这么多人生活得那么痛苦,缺乏幸福感,不是因为缺钱,而是被各种无休止的欲望所折磨;幸福不会因为得到的多、拥有的多而幸福,反而可能成为忧愁和负担。所以《老子》说:“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这就是,塞住人们嗜欲的孔窍,关闭他们嗜欲的门户,终身都不会有劳扰的事情。打开嗜欲的孔窍,助成他们逞欲的事,他们终身不可救药。《老子》告诫我们:“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没有比不知足更大的祸患了,没有比贪得无厌更大的罪过了。所以,知道满足这样的满足,就会永远满足。
其实,人不可能没有了欲望,欲望是人改造世界也改造自己的根本动力,从而也是人类进化、社会发展与历史进步的动力。欲望突出了正常范围,走向反面就变成了贪欲,这就像核裂变,在可控范围,就能为人服务,一旦失控,就会变成爆炸,就是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