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雨

一场下了很长时间的雨，把夏天的味道销蚀得很淡很淡。放晴的天气并没有使心情好一些，它已经被雨水浸透地太深太深，潮湿的心还需要更多的阳光。站在阳台上的那一刻，谭飞突然发现，原来树上长满了叶子，但记忆还停留在花开的时候。树叶在不经意中长出，又在不经意中凋落，时间就是在这样的忽视中流逝，空间也在逼仄中无限缩小，有些东西也不得不去淡忘。

鱼缸里的鱼总是重复着同一套动作，日复一日的打转，似乎悠闲而自得，没有烦恼，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把他们买回来放在阳台上的了，只是每天得按部就班地给他们换水和喂食。楼下是一个驾校的训练场，因为一直下雨，很久没有看到慢慢行驶的汽车了，谭飞喜欢感受新手那种特有的局促和紧张。刚搬到这边来的时候谭飞还担心自己不能够适应这里的噪杂，而如今只是偶尔的一两声刺耳鸣笛才会引起自己的在意。适应其实也是一种不知不觉的东西，习惯了就不会去在意。阳台上晾的衣服已经停止了滴水，积了好几天水的地板上只残留着些浅浅的痕迹，像眼泪流过的脸颊。谭飞知道眼泪是什么样的味道，这样的味道是需要时间去忘记的。

每个人都曾流过眼泪，小的时候，那是擦擦鼻涕就会忘记的带点热度的液体而已。不会轻易被人忘记的东西是需要经过岁月的。谭飞不知道自己小时候哭过没有，在父母的眼中自己是一个坚强的过于倔强的孩子。然而那天他终将是哭了，泪流满面。

谭飞很怀疑自己这半个月是怎么走过来的，没完没了的雨，和一颗浸湿了的心。然而自己还是足够的顽强。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张憔悴不堪的容颜、拉杂的胡子、蓬松的头发，俨然一个陌生人，只是笑的时候，才找到了某种熟悉的影子，一种挤出来的苦涩的味道。久病之后的自己原来是这样一幅模样！但总算是一个新的自己了。

谭飞记得接到她最后一个电话时候的情景，当时自己正在和室友们打游戏。这个电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锋利而又让人措手不及。分手的通知书。谭飞晃过神来，他不相信，以为可能只是一次无理取诺的撒娇，可是她的语气却是那么的郑重，如同一把锋利的剑把所有的假设都刺穿。一场没有任何征兆的分手，谭飞觉得可能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来不及想明白，还来不及解释，电话就挂掉了，而且再也无法拨通了。

谭飞想也许是自己这些日子太过于沉溺网游而忽视她的缘故吧？键盘被狠狠的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沉溺的结果原来也是一种忽视，爱情被忽视了，谭飞觉得错在自己，只要自己尽力，还是可以挽回的。电话打不通，QQ头像也不再跳动，她的消失竟然不留下任何可以追寻的线索，走的这样决绝。谭飞很是慌张了，他怕也许是无可挽回的失去了。

人在面即将失去或者即将失去的人的时候，记忆里有关她的回忆也就会越清晰。和她快乐的往事像放电影一样，带着时间的雪花，在谭飞眼前闪烁。他们以前是那么的相爱。他骑着他的脚踏车载着她，和风赛跑，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要他骑慢一点；下大雨的时候，他们两个打着一把伞漫步在雨中，若无旁人的相拥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生病的那天晚上是她彻夜陪在身边；他二十岁生日那天，她送给他一条围巾，那围巾是她用一个月的时间自己亲手织的。谭飞想，那时候她对自己是多好啊。他在意识里永远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分手两字竟然会从她口中说出，然后消失。

他决定到她学校做最后的努力，最后的挽回也许还来得及。但是当她的同学告诉他，她和男朋友已经搬到外面住了，谭飞不知道这是一种绝望还是一种失望，原来以为一些坚不可摧的东西竟是这样的脆弱和苍白，他再也没有前行的勇气了。原来她爱上别人了，以一种现身的精神爱上了别人。他不愿把这称之为背叛，毕竟她确实也爱过自己，只是现在这份爱情已经不再纯洁了，像行将凋落的花朵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只想离开这个有她气味地方，他怕随时会碰到她，而他却不知道再么再面对，还可以说些什么？。他跌跌撞撞的朝车站走去，以前在这条回去的路上，总会有她的陪伴，她像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跟随着自己，直到目送自己上了车，车开动了，她才恋恋不舍的回去。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身影，她现在正陪在另一个人的身边。

天突然下起了雨，六月的雨还带着一丝凉意，眼泪突然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雨水夹杂着泪水，匆匆而过的行人没有人会发现他的眼泪，脸颊上两行热流只有自己才能感觉。他以为自己不会哭，但终将还是哭了，哭得泪流满面。放弃原来也是这样的让人撕心裂肺，如同刀割。

回到学校，他病倒了，每天每夜做着可怕的梦，梦里没有睡眠，他想睡，可是失眠却像一个如影随形的幽灵纠缠着他不放，他没有梦到她，可是却想象着一棵树在他心上发芽、生长，树的根越长越大，把他的心紧紧的缠绕起来，纠结的痛。雨不分昼夜的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着玻璃窗传了进来，似乎点点落到的都是他的心，心被淋湿的通透。躺在床上已经整整半个多月了，那场和着眼泪的雨也下了半个多月。

现在，天终于晴了。雨过天晴后的天空是那么的蔚蓝，空气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和花的芳香，楼下驾校的汽车跌跌撞撞地行驶着。谭飞站在阳台上看着鱼缸里游动着的鱼，好久没有给他们喂食，里面的水也脏的不行了。放晴的天气也许并不能一下子使心情好起来，但毕竟已经不那么沮丧了。伤口在慢慢愈合。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一段很长很长的雨季，它会让我们走的道路泥泞，让我们的心发霉。谭飞觉得这场雨或许就是为自己下的，潮湿、泥泞过后，终于见到了阳光。雨水中眼泪的味道，原来不会被冲淡，反而更咸、更苦涩。谭飞在想，这些眼泪也许不单单是为她而流，更是为一种逝去的曾经拥有过的美好、为青春萌动下的爱情梦想的破灭而流。

伴着眼泪的雨，是心里的雨，下在我们青涩的年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