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父亲在我的心目中是威严的暴躁的,心里一直都很惧怕他。小时候我和弟弟没少挨他的揍,常常因为做错了事,父亲的巴掌就劈头盖脸地挥了过来,打的我们呜哩哇啦哭叫一片。父亲打弟弟更是狠,扒下裤子打得屁股通红,弟弟鬼哭狼嚎般扯着嗓门哭喊。还罚跪!这一点是最让我感到屈辱的,有时就是拧着不肯跪,结果不用说了,挨更多的打呗……
每次我们犯了错误挨打之后,父亲还要我们写检查,字写的少了不行,写的不深刻不行。我写过的检查有厚厚的一打,都写油了。有一次我准备了一打方方正正的空白纸,将检查的标题(标题都是统一的检查二字)、内容(如何深刻的认识和反省自己的错误)都准备好,只留一些空白填空就行,比如我今天做错了什么事填上去,再签上日期就是一份完整的检查书。让父亲发现了,又是一通揍,为了这件事我又写了一份检查,检查自己不该事先就准备好了检查。
父亲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所以我们就少不了皮肉受苦。对此我很是痛恨,但敌强我弱,我也只能在心中呐喊呐喊。
外公对我很宠爱,常愉愉地塞给我零花钱,父亲一旦发现就没收,我总是要将那宝贵的一毛两毛一块两块钱藏来藏去,经常被父亲搜出来,于是我就藏的更加隐密,以至于藏的自己都不记得藏哪儿了,找不到了。
父亲还有一点最令我痛恨,就是爱愉看我的日记,看了不说,还要点评、议论,象开批判会一般指出我思想中存在的错误倾向。为此我烧了无数本日记。无数次发誓再也不写日记了,最终还是忍不住要写,写了藏,被发现了烧,烧了再写,再藏……就这样与父亲捉迷藏、打游击,用我孱弱的身躯和坚强的意志与父亲进行着顽强的抗争。
有一次,我在日记中写到“今天爸爸又打了我,他一巴掌打在了我的眼楣上,我立刻眼冒金星。以前总是在书上看到眼冒金星,以为那不过是个形容词,原来是真的会眼冒金星。”并将日记放到父亲很容易看到的地方,你不是喜欢看么,我就让你看!父亲果然看了那篇日记,并且还拿给母亲看,他的脸微微地红,笑的很不自然。
妹妹出生后,父亲的脾气好了许多,也许是过了肝火旺盛的年纪,也许是工作上得到了赏识少了憋屈,也许是生活上宽松了心情愉快了,总之是减少了发脾气的次数,对妹妹疼爱有加,妹妹这个小东西真是幸福喽,父亲从来都不舍得打她一巴掌。
我的青少年就在父亲的淫威下风风雨雨地走过。
填写高考志愿时,我报的全是外省的学校,我要脱离他的魔掌,我要展翅飞翔,我要自由的空间,我要自由的心灵!父亲气的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父亲对我的评价是:心太野!倔丫头!撞了南墙都不回头!见了棺材都不落泪!
我终于如愿以偿,远远地离开了家,离开了父母。而今更是相隔千里,每年一次携夫带女回家去看望他们,相见时难别亦难,想念父母时也只能打打电话聊以自慰。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他的一生都在旅途中,记忆中父亲总是在出差,出不完的差,全国各地都被他的脚踏遍了,美国、日本也去了好几次。退休后也不在家呆,找了个单位去当顾问,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不迟到早退,老板给他配的手机,他也是能不用就不用,手机话费是报销的,但是他也不肯多花别人一分钱,一旦话费超出一百了他就很自责:花别人那么多钱多不好啊……
得知我怀孕后,父亲在电话中啰嗦了长长的一大串,要注意休息,要适量活动,不要骑自行车摔着了可不得了,多吃水果,多喝牛奶……还收集了很多有关孕育方面的简报在电话中读给我听……
母亲生日的前一天,父亲打电话给我,“明天你妈生日,别忘了打电话来哦,养你这个闺女算是白养了,跑那么远……”
去年父亲由于身体不好住进了医院,算是彻底退了下来,不再去当什么顾问。现在暂时住在妹妹家里调养身体,每天陪着小外孙玩,象个老顽童。
第一次带着暘暘回家看望父母时,爸妈高兴的合不拢嘴。暘暘很快就和姥姥亲热起来,却说什么也不让姥爷抱,甜言蜜语左哄右骗都不灵,急的父亲搓着手转圈圈。晚上睡觉时还在和母亲哀声叹气:“小暘暘不让我抱唉,怎么办唉,想抱抱哩……”第二天,父亲拿出了杀手锏:“小暘暘,暘宝宝,骑大脖来,骑大脖喽……”暘暘立刻来了精神,一下骑到父亲的脖子上,咯咯咯地乐开来,父亲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任由暘暘骑在他的脖子上颠儿颠儿地满屋子转。
父亲一生勤俭,从不浪费。父亲经历过困难时期,吃过苦挨过饿,所以特别珍惜每一粒粮食,家里的剩菜剩汤他全倒进自己的碗里,统统吃掉,父亲的肚子是个垃圾桶。
父亲不上网,弟弟将我发布在网上的文章打印出来拿给他们看,父亲看后打来电话,先是给予了肯定和鼓励,并很认真地指出,你的文章中还有错别字要注意,要注意文章的结构,注意主语、谓语、宾主……语重心长。
每次临走时留钱给父母,父亲总是推让不肯收,“我们有退休金,不缺钱,钱你们留着自己用,不要乱花钱,多把钱存起来留着以后用,给暘暘用……”
父亲老了,原先的火暴脾气消失殆尽,变成了一个爱唠叨的老头儿。
父亲节即将来临,遥祝父亲健康平安。